另一侧的林间暗影中,同样无声无息扑出一道更瘦小的影子!如同扑火的鬼蛾!手中武器短小精悍,如同灵蛇般钻动,是分水峨眉刺之类的奇门兵器!动作却比毒蛇更刁钻更冷冽!瞬间刺穿了一名刺客格挡的手臂,直捣咽喉!惨嚎戛然而止!
杀戮如同冰冷的镰刀挥过麦田!精准、高效、无情!
剩余的影楼刺客在极短暂的惊骇后,瞬间反应过来!领头的那个眼神爆闪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决绝!一声尖锐、如同濒死秃鹫般的厉啸从喉咙里挤出!
“撤!”
这声嘶吼如同信号!所有刺客毫不犹豫,齐齐向后猛扑,动作快得惊人!竟无人再顾同伴尸体!
与此同时,他们撤退的方向,几点细小的寒星在夜色里如同毒蜂般疾射而出!不是射向追兵,而是射向沈轻眉!
沈轻眉手中窄剑幻起一片凝滞的清辉!叮!叮!叮!几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脆响!几点微芒被剑身精准扫落在地,竟是几枚细若牛毛、蓝汪汪的毒针!
“追!”瘦小影子“影十七”闷哼一声,话音未落,人已如真正的鬼影般融入枯林,衔尾追去!
沈轻眉并未动,细剑斜指地面,几点被击落的毒针在剑尖下幽幽泛光。她那蒙着白绫的脸缓缓转向雁栖别院的方向,似乎在凝视。
就在此时——
呜——!
一声极其短促、撕裂死寂的锐鸣!一道细微却刺目的紫中带青的烟火束,自远方雁栖别院的上空某个角楼方向,尖啸着冲上半空,爆开一朵小小的、形如竹叶的青色火星,瞬息即灭,快得像黑夜眨了次眼!位置隐秘,光芒微弱,若非这林中生死激战后短暂的绝对死寂,几乎难以察觉!
刘二狗瘫在车厢破口处的烂泥里,面无人色。铁柱拄着崩口的腰刀,大口喘气,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往外翻涌鲜血。老屠提着滴血的剁骨刀,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王墩子更是浑身浴血,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但大嘴咧着笑,劫后余生的痛快:“痛快!东家!这趟……不亏!”
陈默单膝半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呼吸粗重,浑身骨头散架般疼痛。他紧紧攥着那粗瓷竹节筒的手指还在细微地颤抖。冰冷血腥的气息裹着硝石、石灰的辛辣尘土灌入肺腑。他没有去看那具无头的尸体,也没有去看远处那瞬间湮灭的紫青色信号。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弥漫的尘烟,越过散着血腥的林中空地,遥遥投向雁栖别院的方向。
夜色如墨。唯有别院那片天空,刚刚爆过信号的地方,被官道的距离和起伏的丘地遮去大半,只剩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浓黑。
一丝极其冰冷的、铁锈般的笑意,悄然爬上他沾着泥点的嘴角。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像是在浓稠血腥里,终于嗅到一丝顺着蛛网反爬回源头路径的残酷快意。
马车几乎是瘸着回城的。轮毂碾过京师城门青石板路面的声响沉重拖沓,和陈默此刻的心境如出一辙。官道伏击溅上的泥点、石灰粉沫、乃至零星几点深褐血迹都凝结在冰冷的车厢壁上。
血腥、硝石硫磺、还有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猪油腥臊气混杂着,吸一口都冲得人脑仁疼。王墩子皮糙肉厚,裹了伤后竟还靠在车厢壁上,龇着牙呼呼大睡,鼾声混着血腥气一阵阵扑在陈默脸上。老屠提着豁口卷刃的剁骨刀,在车辕上和铁柱并排,警惕的目光刮过路边每一个阴影角落,肩胛处缠着的粗布上血又渗出一片。
车厢内昏灯摇曳,刘二狗面白如纸,还没从惊吓中完全回魂,怀里死命抱着那个差点砸漏他脑壳的暖炉,指关节掐得青白:“东家…咱…咱到家了…没事了…”这话更像说给自己听。
陈默没应声。他靠厢壁坐着,一身锦袍早糟蹋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右手袖袋里,那枚攥得发热的粗瓷竹筒硌着掌心,左掌心还残留着一丝被那紫青色信号灼烧过的冰冷错觉。雁栖别院方向那瞬间闪现的警讯,绝非偶然。此刻冯启亮,大概正忙着撇清关系,或更糟。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林间枯枝断裂声和剑刃削骨的冰冷锐响,还有王墩子浑身是血却硬撑着咧嘴的画面。
马车终于拐进熟悉的小巷。
巷口没有像往常一样亮着门房灯笼。那扇被层层加固过的、厚实得仿佛能撞破城墙的院门,此刻正虚掩着,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黑缝。一股不同于巷口垃圾秽物的气味,从那门缝里幽幽飘了出来——是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儿、血腥味儿,还夹杂着一股极其细微的……焦糊?像是什么东西被烤煳了边角。
一股冰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
“停车!” 他嘶哑的喝声劈开了老屠的呵斥。
马车还没停稳,陈默已一把推开车门,落地时扯到撞伤的肋下肌肉,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却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惧推搡着,踉跄着冲进敞开半扇的院门!
院内一片狼藉!
几日前刚用木条封死的窗户此刻大半被从内向外撞开,碎裂的木屑和散落的石块碎瓦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他费心布置在窗下连接“弹射木板”的牛筋绳,被什么东西暴力扯断,断掉的绳头卷曲着。
地上散落着许多东西:熬药剩下的黑乎乎药渣,几块染血的粗布,几个被踩扁的土陶罐碎片……空气里弥漫的药味和血腥味混合着木屑粉尘特有的呛人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东厢偏房门板歪斜地耷拉在门框上。门口翻倒着一把缺了腿的椅子。在那椅子腿下,蜷着一个人影,正是留守家中的那个新雇保镖——胡麻子。
这人陈默曾提过一嘴,早先是南城有名的贼偷儿,后来半路洗手,人机灵,对锁头门道、翻墙入室的门路最是清楚,这才特意留他守家。此刻胡麻子俯卧在地,口鼻有血流出,后颈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人已昏死过去。旁边地上,躺着一根断裂的木棍。
陈默的目光扫过胡麻子昏倒的位置,又掠过那片被药渣和污血污染的狼藉,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揪紧!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进自己卧房的破门!
屋内更是惨不忍睹!那张被他反复加固、硬生生钉死在砖砌大炕外侧的厚重榆木床板,此刻从中断裂!断裂的茬口扭曲狰狞,分明是恐怖蛮力硬生生撞断的!炕上那两床厚实的棉被被撕扯得棉絮乱飞,几缕深褐到发黑的污血在破旧的席子上浸染开一大片粘稠的污迹!那是陈忠卧床太久,褥疮化脓留下的气味!
空了!
炕上空了!
原本躺着陈忠的位置,只剩下一滩在冰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变暗的污血印痕!旁边倒着一个翻倒的空药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汁。陈默走前熬好的最后一碗保命的参茸续命汤,一口未动,撒了满炕。
轰隆隆!
巨大的耳鸣声瞬间冲击着陈默的耳膜!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焦点。碎裂的木屑,翻倒的药碗,断裂的床板……都扭曲成一片模糊冰冷的背景色。
唯有那空荡荡、浸着血污的坑铺,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吞噬了他所有的盘算和侥幸!浑身的血都在倒流,冰凉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头顶,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不是杀他!林间那要命的伏杀,那箭簇临颈的死局……竟是饵!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他那仅存一口气、命如悬丝的老仆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