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个地方,名叫困水湖。这湖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通向大河。老人们说,古时候这里本是一片洼地,没有湖泊。那这困水湖是怎么来的呢?这就得从一个关于承诺与救赎的古老传说讲起了。
明朝嘉靖年间,困水村有个叫陈实的年轻人,他家境贫寒,却心地善良,平日里靠打鱼、砍柴为生,照顾着年迈多病的母亲。
这年夏天,暴雨连下半月,河水暴涨,倒灌入洼地,困水村一片汪洋。村民纷纷逃往高处,陈实背着母亲,刚出家门,就听见邻家传来孩子的哭声——那是周寡妇和她六岁的儿子小豆子。
陈实毫不犹豫,将母亲安顿在高处,转身又冲进齐腰深的水中。他救出小豆子,又返回背周寡妇。这时洪水愈发汹涌,水中漂浮着梁木家具,十分危险。陈实背着周寡妇艰难前行,突然一股急流冲来,他脚下一滑,情急之下将周寡妇猛地推向安全处,自己却被洪水卷走。
陈实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芦苇丛中,身子轻飘飘的。他看见不远处许多人围在一起,中间站着一个黑衣人和一个白衣人,手持锁链名册。
“陈实,阳寿已尽,随我们回地府报到。”黑衣人道。
陈实大惊:“我母亲还在家中等我!”
白衣人摇头:“洪水无情,生死有命,由不得你。”
正当黑白无常要锁他时,一阵清风吹过,一位青衣老者出现:“二位差官,此人舍己救人,功德一件,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黑无常道:“芦苇公,你修行不易,莫管阴司之事。”
被称作芦苇公的老者笑道:“这困水洼地即将成湖,正缺一方守护。不如让他暂留此地,若他能引渡百个无主孤魂,便许他还阳,如何?”
白无常与黑无常对视片刻,道:“也罢,就给他一年时间。一年后的今日,若渡不满百魂,必来索拿。”
说罢,三人都消失了。陈实发现自己变成了一缕游魂,困在这片即将成湖的洼地中。
洪水退去,洼地积水成湖,村民称之为“困水湖”。陈实的母亲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周寡妇感念恩情,每日照料陈母,视为亲娘。
陈实作为游魂,在湖边徘徊。第七日深夜,他听见哭泣声,循声而去,见一老妇人的鬼魂在湖边哭泣。
“老人家,为何悲伤?”陈实问。
老妇鬼魂泣道:“我女儿嫁到外乡,我独居湖边,昨日失足落水身亡。可我找不到去阴间的路,也无人祭奠,成了孤魂野鬼。”
陈实想起芦苇公的话,便道:“我可帮你。”
但他不知如何引渡亡魂。正发愁时,一阵风吹过,湖边的芦苇沙沙作响。陈实福至心灵,折下一根芦苇管,道:“请抓住此管,我助你入轮回。”
老妇人的鬼魂握住芦苇管,陈实闭目诚心祈祷,忽见一道微光闪过,老妇鬼魂消失不见。芦苇公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一魂已渡,尚有九十九魂。”
自此,陈实开始了渡魂之路。
转眼半年过去,陈实已渡了三十多个孤魂。这些孤魂有的是淹死无人收尸的旅人,有的是战死他乡的士兵,有的是无嗣而终的老人。每渡一魂,陈实就折一节芦苇,插在湖边。
一晚,陈实正准备休息,忽见一熟悉的身影走向湖边——竟是周寡妇!她神情恍惚,径直向深水区走去。
陈实急忙现身:“周家嫂子!”
周寡妇见到陈实鬼魂,并不害怕,反而泪流满面:“陈实兄弟,我对不起你!小豆子病重,无钱医治;陈大娘药不能断。我实在走投无路,只想一死了之。”
陈实心中酸楚,却坚定道:“嫂子万万不可!你若死了,小豆子和我的母亲谁来照顾?我救小豆子,不是让你如此轻生!”
耳边忽传来芦苇公的声音:“你可送她一节芦苇,教她明日去城中当铺换些银钱度过难关。”
他折下一节芦苇,递给周寡妇:“明日你带此芦苇去城中当铺,或许能换些银钱。”
周寡妇将信将疑地接过芦苇离去。第二天,她发现那节芦苇竟变成了一截小小的金芦苇,正好够医治小豆子和购买数月药材。
陈实不知自己如何有此能力,芦苇公的声音响起:“渡魂积德,自有神通。然此类干涉阳间之事,不可多为。”
此后,陈实更专注于渡魂之事。
一晚,湖上突现一艘花船,船上歌舞升平,却无半点人气。原来是前朝沉没的游船,船上的鬼魂仍重复着当年的欢宴,不知自己已死。
陈实上船,告知众鬼真相。众鬼大怒,不肯接受。为首的富商鬼魂讥笑道:“你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有何资格渡我们?”
陈实不恼不怒,取出芦苇管,吹奏起来。芦苇声凄清婉转,众鬼闻声,渐渐醒悟自己已是亡魂,悲泣不已。陈实一一渡之,竟一次渡了二十余魂。
隆冬时节,湖面结冰。一队商旅贪近道,踏冰而行。陈实察觉冰层薄弱,急忙现身阻拦。商人们见鬼魂显形,吓得魂飞魄散。
陈实急中生智,化出人形,道:“我是湖边居民,前方冰薄危险。”
他引导商队绕行安全处,救了一行十余人。当晚,商队首领梦中见陈实说明原委,醒后到湖边祭拜,为陈实立了个小祠。
春日又至,陈实已渡了九十九魂,只差最后一魂。
期限将至,黑白无常现身湖上:“明日此时,无论是否渡满百魂,你都需随我们回地府。”
陈实焦急等待最后一魂,却整夜无孤魂出现。
次日清晨,湖边来了一个人——陈实的母亲。原来陈母感知大限将至,强撑病体来到湖边。
“实儿,娘知道你还在这里,”陈母对着湖面呼唤,“娘昨夜梦见一切,知道你为还阳,渡魂救人。娘为你骄傲。”
陈实现身,母子相见,悲喜交加。
日落时分,陈母气息渐弱:“实儿,娘要走了。”
陈实心如刀绞,突然意识到:母亲若此时去世,便是那最后一魂!
若渡母亲,自己可还阳;但让母亲成为自己还阳的工具,实为不孝。若不渡母亲,错过期限,自己将永堕阴间。
陈母微笑道:“孩子,渡娘走吧。娘已无牵挂,知道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陈实摇头:“娘,我宁可永世为鬼,也不愿用您的魂魄换我还阳。”
他将母亲抱到安全处,对着天空喊道:“芦苇公!黑白无常!我愿放弃还阳,留在此地继续渡魂!”
话音刚落,湖面金光万道,芦苇公与黑白无常同时现身。
芦苇公笑道:“善哉!最后一试,你已通过。不牺牲至亲以利己,是真善也。”
黑无常点头:“百魂之数已满,最后一魂,便是你对自己的救赎。”
白无常道:“陈实,你即刻还阳。因你功德,增寿一纪;困水湖此后由你守护,号‘芦苇真人’。”
陈实还阳,照顾母亲安度晚年。他终身未娶,守护困水湖,用芦苇渡魂之法,引渡无数孤魂。周寡妇的儿子小豆子拜他为义父,学习医道,后来成为名医。
而那困水湖边的芦苇,从此与众不同:茎中空如管,夜间发出微光;百姓取之,可避邪祟;死者手中放一节,可助魂魄安渡。此俗相沿成习,称为“芦苇渡魂”。
至今,困水湖边的老人们还说,月明之夜,偶尔能看见芦苇公与陈实的身影在湖面上漫步,继续引渡那些无家可归的亡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