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黯者的降临,让整个遗世孤岛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模糊的阴影身影尚未动手,其自然散发的“寂灭”道韵,已让山谷内的生机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那三名先前还在争夺“戾焰星火”的修士,此刻如坠冰窟,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们的攻击僵在半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在那位巡黯者面前,他们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永……永黯司的大人!”使烈焰长刀的修士声音发颤,试图辩解,“我等不知此女与贵司有关,我们这就……”
话未说完,巡黯者手中那颗旋转的漆黑星辰虚影,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
三名修士连同他们周身澎湃的罡气、冰晶、神念,如同被无形橡皮擦去的字迹,悄无声息地化作最基础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绝对的寂静笼罩山谷,只剩下那团被林清羽银针暂时定住的戾焰,还在发出细微的、不甘的噼啪声。
巡黯者那冰冷的目光,越过空间,落在了林清羽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灵魂深处那跳跃的星火与眉心的烙印之上。
“星炬的余孽……你身上的‘错误’气息,令人作呕。”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万古寒冰摩擦,“还有你,娜迦的末裔,背离了终极宁静的愚者。”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那团戾焰,“以及你这不该存在的……叛逆之火。今日,一并归于永寂。”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颗漆黑星辰虚影开始膨胀,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一股令灵魂冻结、让法则崩坏的湮灭之力,开始汇聚。
林清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这力量层次,远超她目前所能应对的极限!但她不能退,身下是亟待救治的女子与濒临毁灭的星火,身后是誓死相伴的妹妹素衣!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决定!
她非但没有撤回压制戾焰的力量,反而将灵魂星火与初步领悟的《万象星墟阵图》奥义催动到极致!双手猛地一合,那刺入女子穴窍的数十根“北斗定厄针”骤然亮起,彼此星辉勾连,瞬间以那女子和戾焰为核心,布下了一座微型的、却极度复杂的星辉守护阵!
与此同时,她对着素衣疾呼:“素衣,助我!以娜迦潮汐之力,引动此地水元,布‘瀚海逐星阵’!快!”
素衣虽不明全部意图,但对姐姐绝对信任。她娇叱一声,娜迦法相光华万丈,引动碧潭之水冲天而起,化作漫天湛蓝水幕,水幕之中星辰倒影沉浮,按照林清羽神念传递的阵图轨迹,迅速勾勒符文,一座浩瀚而灵动的大阵雏形瞬间显现,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
林清羽要做的,不是硬抗,而是借力!借这孤岛本身稳固的空间结构与充沛灵气,借那戾焰星火狂暴不稳定的力量,甚至……借这巡黯者无可匹敌的寂灭一击!
“以阵为引,导寂灭之力,炼叛逆之火,固星炬之基!医道·乾坤逆转炉!”
她竟将这山谷化为一座巨大的“丹炉”,要以巡黯者的攻击为“火”,来淬炼那被污染的戾焰,救治那濒死的女子!
巡黯者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似是讶异于这蝼蚁的胆大妄为与奇思妙想。但他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那颗膨胀的漆黑星辰,带着裁决万物的意志,缓缓压了下来。
“轰——!!!”
无法形容的碰撞发生了。漆黑的寂灭之力撞上湛蓝的瀚海逐星阵,阵法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悲鸣,无数星辰倒影碎裂,水幕蒸发。但阵法并未立刻崩溃,它以柔克刚,层层叠叠地引导、分散着那毁灭性的力量。
而被引导的部分寂灭之力,在林清羽精准无比的操控下,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冲入了内部的星辉守护阵,狠狠“煅烧”向那团戾焰!
“啊啊啊——!”被戾焰包裹的女子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
林清羽脸色煞白,嘴角溢出血丝,强行引导、操控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她的经脉与灵魂都在发出哀鸣。但她眼神执拗,生死瞳死死锁定着戾焰核心那点白金星火。
“就是现在!净!”
她猛地引动自身全部星火本源,化作一道纯粹温暖的净化之光,如同利剑,刺入被寂灭之力短暂压制、暗红能量最为薄弱的戾焰核心!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暗红的戾焰与白金的净光激烈交锋、互相湮灭。那女子的惨叫声达到了顶点,随即戛然而止——她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极致痛苦,彻底昏死过去。
但就在她昏迷的刹那,那点核心的白金星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奋力挣脱了所有暗红能量的束缚,变得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
戾焰,被净化了!
净化后的星火,不再是爆烈不安的“戾焰”,而是化作一种更加深沉、内敛,仿佛蕴含着涅盘意志的燃烬星火!它顺从地融入了林清羽引导的净光之中,温顺地沉入那女子的心口,开始自发地修复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
成功了!
然而,外部的危机远未解除!
“咔嚓!”
瀚海逐星阵在巡黯者绝对的力量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破碎!素衣闷哼一声,法相黯淡,嘴角溢出湛蓝血液,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残余的寂灭之力,如同决堤洪流,冲向力竭的林清羽和昏迷的女子!
“姐姐!”素衣目眦欲裂,不顾伤势,强行催动残余力量想要扑过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唉……”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突兀地在山谷中响起。
即将吞噬林清羽的寂灭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消散。
莫星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林清羽身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长衫,但手中的折扇已然收起,脸上的慵懒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穆。
他抬头,望向空中那模糊的阴影,缓缓道:
“黯影第七,此地,尚轮不到你放肆。”
被称为“黯影第七”的巡黯者,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在莫星河身上,沉默了片刻,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你……‘星骸漫步者’……你竟然还活着?而且……站在‘错误’的一边?”
莫星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他的掌心,不再是清辉,而是浮现出一点不断生灭、仿佛承载着无数星辰诞生与寂灭景象的混沌光点。
“离开。或者,留下你这具投影。”
黯影第七周身的阴影剧烈翻涌,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死死盯着莫星河掌心的混沌光点,又看了看其身后正在快速恢复的林清羽,以及那已然净化的燃烬星火。
“……很好。”良久,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星骸’重现,叛逆之火归位……变数已生。永黯司,会记住今日。”
话音落下,他那阴影构成的身影如同墨水般融入虚空,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一同消失不见。
巡黯者,退走了。
莫星河缓缓放下手,掌心的混沌光点隐没。他转过身,看着几乎虚脱的林清羽,眼神复杂难明。
“你比我想象的,更敢赌,也更……能惹祸。”
林清羽强撑着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迹,郑重一礼:“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
莫星河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昏迷女子身上,眉头微蹙:“净是净化了,但这‘燃烬星火’与她性命交修,此番剧变,福祸难料。她需要极好的引导与护持,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林清羽看着那女子安详却苍白的面容,感受着她体内那团深沉内敛的星火,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是她亲手将其从戾焰中拯救、淬炼出来,这份因果,她必须承担。
“我会帮她。”林清羽语气坚定。
莫星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只是道:“此地已不安全。永黯司既然找到了这里,便不会轻易放弃。你们需尽快离开。”
说完,他身影再次缓缓变淡。
“下一个坐标,‘烬尘流’并非唯一选择。或许……你们该去‘坠星荒原’看看。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也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声音袅袅散去,莫星河再次消失。
山谷重归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劫后余生的三人。
林清羽扶起昏迷的女子,与素衣对视一眼。
坠星荒原……新的方向,以及莫星河那句意味深长的“你想知道的答案”。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并肩而行的,似乎又多了一人。
荒原星谒·墟核谜
遗世孤岛已不可久留。林清羽以银针渡穴,辅以精纯星力,暂时稳住了昏迷女子的伤势与体内那团初定的燃烬星火。女子依旧未曾苏醒,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沧桑。
“她神魂受损极重,非一日可愈。这燃烬星火虽已认主,但与她神魂纠缠太深,此番波折,恐伤及根本,需要长时间的温养与引导。”林清羽检查完毕,对素衣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也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素衣点头,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同情:“姐姐,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携着昏迷的女子,按照莫星河最后指引的方向,凭借着星火与阵图的微弱感应,离开了那片即将成为永黯司重点关注区域的孤岛,踏入了茫茫星域。
这一次的旅程,远比在陨星古墟中更加漫长与孤寂。她们穿梭于荒凉的星尘带,避开时空乱流,偶尔经过一些拥有生命的星辰,也只是远远掠过,不敢轻易踏入,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暴露行踪。
数月之后,一片浩瀚无垠、充斥着苍凉与破败气息的大地,出现在星路的尽头。
坠星荒原。
如其名,这是一片仿佛由无数星辰残骸堆积而成的广袤荒原。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大地之上,随处可见巨大如山脉的星核碎片、断裂的星辰脉络、以及深不见底的撞击坑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星辰寂灭之意,以及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悲哀。
这里的空间结构同样不稳定,时常有诡异的引力漩涡和能量风暴生成。但与此前险地不同,此地的危险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整个荒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好沉重的死寂……但其中,似乎又蕴含着某种不屈的意志。”素衣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娜迦血脉与星辰的感应让她对此地格外敏感。
林清羽灵魂中的星火在此地跳动得更加活跃,并非欢欣,而是一种如同游子归家般的悲怆与共鸣。她怀中的昏迷女子,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体内的燃烬星火微微闪烁。
“莫前辈指引我们来此,必有深意。”林清羽打起精神,生死瞳开启,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她能看到,那些巨大的星骸之上,残留着无数细密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法则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昔日的辉煌与最终的陨落。
她们在荒原上小心前行,根据星火的指引,朝着寂灭之意与某种隐晦生机交织最浓的区域前进。数日后,她们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中央矗立着一座格外巨大的、形似折断枪头的暗金色星骸。
星骸之下,竟有一座以星辰碎片垒砌的、简陋却肃穆的祭坛。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风化的骨骸,有人形,也有各种奇异的兽形,它们都保持着朝向祭坛的姿势,仿佛在守护,又像是在献祭。
而在祭坛中央,供奉着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块约莫人头大小、表面布满孔洞、不断吞吐着周围寂灭星力的暗沉石块。
“这是……‘星辰墟核’?”林清羽认出了此物。根据阵图记载,这是星辰彻底寂灭后,其最本源的核心在极端条件下才有可能形成的奇异之物,蕴含着星辰一生的记忆与最后凝固的法则碎片,是参悟寂灭与新生之道的罕见宝物。
但吸引林清羽目光的,并非这墟核本身,而是墟核上方,由残留星光自然凝聚而成的一幅不断循环演化的图景——那是一片浩瀚星海的诞生、繁荣、衰败,最终归于死寂,而后在绝对的死寂中,又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星火悄然萌生……周而复始。
这图景中蕴含的意境,与她所悟的生死轮转之道,与星炬的守护、归墟的终结,隐隐形成了一种更高层面的呼应!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将手轻轻按在那冰冷的星辰墟核之上。
“嗡——!”
就在她手掌接触墟核的瞬间,异变发生!
她灵魂中的星炬烙印、燃烬星火(通过昏迷女子间接共鸣)、乃至《万象星墟阵图》的奥义,同时被引动!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星辰最后呐喊与记忆的洪流,顺着她的手臂,悍然冲入她的识海!
“呃!”林清羽闷哼一声,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悲壮的怒吼、不甘的沉寂、以及一丝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碰撞!
她看到了!看到了这片荒原的由来!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场惨烈到无法形容的上古神战战场!无数星辰被生生打爆,无数生灵涂炭!而交战的一方,赫然便有身负星炬光辉的守护者!另一方,则是笼罩在永黯之中的恐怖存在,与如今永黯司的力量同源!
她也看到了莫星河!在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中,他穿着古老的战甲,周身清辉与星骸同行,于战场中漫步,时而抬手寂灭强敌,时而洒落清辉挽救濒死的星辰……他被称为——“星骸漫步者”,亦正亦邪,独来独往。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副关键的画面:在那场神战的最后,一位身负重伤的星炬守护者,在彻底寂灭前,将一枚蕴含着特殊印记的“钥匙”,打入了这片战场最深处的某个坐标!
那枚“钥匙”的气息……与星辰墟核,与星火,与阵图,都隐隐相关!
就在林清羽竭力消化这海量信息,试图锁定那“钥匙”坐标的精确位置时——
“轰隆!!!”
整个坠星荒原剧烈震动起来!她们所在的祭坛更是光芒大放,那块星辰墟核疯狂旋转,表面的孔洞中喷吐出炽烈的星力光柱,直冲昏黄的天空!
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自祭坛中心产生,不仅针对林清羽,更针对她怀中的昏迷女子!
“不好!这祭坛是一个传送阵,被我们触发了!”素衣惊呼,试图拉住林清羽,但那吸力太过庞大,根本无法抗拒!
光芒瞬间吞噬了祭坛上的三人。
当林清羽的视野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暗金色星辰金属构筑的封闭空间内。素衣和昏迷女子就在身旁。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具盘膝而坐、身披残破星甲、早已失去任何生命气息的骸骨。骸骨骨骼晶莹,隐隐有星辉流淌,可见其生前修为之强横。而在他枯骨双手捧着的胸前,悬浮着一枚不过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形状不规则、表面流淌着如水波般光华的碎片。
那碎片散发出的气息,让林清羽灵魂中的星炬烙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共鸣!
星炬碎片!
这竟是一块真正的、源自上古星炬本体的碎片!
与此同时,那一直昏迷的女子,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迷茫,而是化作了两团深沉燃烧的、与体内燃烬星火同源的火焰!
她看向那具骸骨,泪水无声滑落,发出一声蕴含了无尽岁月与悲恸的低语:
“师尊……离朱……终于找到您了……”
名为离朱的女子,挣扎着起身,对着骸骨深深叩拜。
而就在这时,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点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星辉!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尽欣慰与托付的意念,回荡在封闭空间之中:
“后来者……继承星火的医者……娜迦的守护者……还有,我苦命的徒儿离朱……”
“拿起碎片……它在呼唤真正的星炬……”
“但……小心……‘他们’……也来了……”
“荒原之眼……即将……睁开……”
意念戛然而止,骸骨眼中的星辉彻底熄灭,化作寻常枯骨。那枚星炬碎片则缓缓飘起,悬浮到了林清羽面前。
林清羽握住碎片,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与她灵魂中的烙印完美融合!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冥冥中的星炬本体,联系变得更加清晰、紧密!
然而,未等她们细品这获得关键物品的喜悦,整个封闭空间开始剧烈摇晃,四周的金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
外界,整个坠星荒原的风暴核心,正在向她们所在的位置汇聚!一股远比巡黯者“黯影第七”更加恐怖、更加古老、仿佛源自荒原本身意志的窥探感,锁定了这里!
荒原之眼……即将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