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着洞壁的速度比心跳还快。
苏小棠后背抵着发烫的岩壁,银匙在发间灼得皮肤生疼,却抵不过喉间泛起的血腥气——方才被气浪掀飞时,她咬破了舌尖。
老厨头的手还攥着她手腕,枯树皮似的指节烫得惊人,像要把某种滚烫的记忆烙进她骨血里。
\"本源炉心......\"她盯着越来越紧的火网,耳中嗡嗡作响。
火舌交织的纹路与她掌心金纹诡异地同频跳动,这让她想起第一次使用本味感知时的眩晕——那时她在侯府后厨偷学颠勺,陈阿四的铜锅砸过来,她本能地想去护灶上煨着的糖粥,结果眼前突然炸开千万种味道:米芯的甜、火候的焦、柴灰里未散的苦,可等她缓过神,后背已经被陈阿四的藤条抽得血肉模糊。
原来所谓\"本味\",从来不是天赋,是灶神残魂在啃食她的生机。
老厨头突然剧烈咳嗽,烧焦的布屑扑在苏小棠脸上。
他盯着她发间银匙,声音哑得像破风箱:\"那小丫头......当年攥着银匙哭,说娘说这是灶神给的'甜',能哄走所有苦。
后来山崩......\"他喉结滚动,\"我只捡回半块银匙,和她腕上的红绳。\"
苏小棠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十二岁冬夜,在柴房里被沈婉柔锁门时,怀里紧揣的破碗——那碗里的糖蒸酥酪早冻成冰碴,可她就是舍不得扔,因为那天陈阿四摔碎它时骂\"庶女也配尝御膳房的手艺\",而她偏要拼起来,证明自己尝得出每粒糯米的甜。
后来她真的尝出来了,在被饿晕前的最后一刻,银匙突然发烫,糖粒在她舌尖绽开时,连柴房里的霉味都成了背景。
\"这不是普通机关。\"她突然开口,声音比火焰还稳。
金纹顺着手臂窜到指尖,在火网的映照下泛着蜜色光晕,\"是本源炉心的投影,用味道当钥匙。\"
老厨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可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像在看一团明明灭灭的火。
苏小棠摸向袖中。
那里有块拇指大的糖,是她用侯府最后半袋麦芽糖和街头糖画匠换的——当时她刚升为二等厨娘,陈阿四骂她\"走了狗屎运\",她却偷偷把糖捏成小太阳的形状,藏在贴身的棉布里。\"愿火糖\",她给它起的名,愿所有被踩进泥里的甜,都能烧出火来。
糖块刚触到火网,空气里突然漫开蜜香。
那是麦芽糖在炭火上慢慢融化的甜,带着点焦苦的尾韵,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御膳房掌勺时,掌心被锅沿烫出泡却舍不得松手的味道。
火网突然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的绸缎,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走!\"苏小棠拽着老厨头冲进去。
通道里的温度骤降,可她额角的汗却越渗越多——刚才那一下,她透支了近半体力,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老厨头却像换了个人,腰板挺得笔直,盯着前方的目光亮得惊人:\"当年我找火脉,走到这儿就被拦住了。
原来......\"
原来需要的不是厨艺,是灶神残魂里未灭的烟火气。
苏小棠没接话,她的注意力全被前方的光吸走了。
主炉区域比想象中大。
正中央悬浮着颗一人高的晶体,表面流转着赤金与幽蓝交织的光,像把天地间所有的火都收进了玻璃球里。
晶体周围缠着七根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连着座石质祭坛,祭坛上落着层薄灰,却掩不住刻在台面上的狰狞纹路——那是她在古籍里见过的,专门锁神魄的\"七情阵\"。
\"贪嗔痴爱恶欲惧。\"苏小棠脱口而出。
她的银匙突然剧烈震动,金纹如活物般窜上指尖,直指最近的祭坛。
那里有半块红绳,和老厨头方才话里的\"小丫头腕上红绳\",纹路分毫不差。
老厨头踉跄着扶住锁链,锁链却突然泛起血光。
他倒抽冷气:\"这锁链......用的是活人的怨气淬的。\"
苏小棠摸向腰间的荷包。
那里躺着枚青色珠子,是她在天膳阁地窖最深处找到的,老掌柜只说\"等你遇到锁魂阵时用\"。
此刻珠子隔着布料烫着她的皮肤,像在催促什么。
火网外的轰鸣突然变了调。
苏小棠抬头,看见天火晶核表面的光突然暗了一瞬——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她握紧清心珠,指节发白。
七根锁链在她眼底成了七根弦,每根都绷得要断。
而她知道,自己必须选一根,先扯断。
(她的指尖刚触到清心珠,天火晶核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七根锁链同时震颤,祭坛上的薄灰簌簌飘落,露出下面一行小字......)
清心珠刚触到锁链表面,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苏小棠指尖一颤,那声音像极了御膳房后巷的炭窑崩塌——可这里是炉心深处,哪来的炭窑?
老厨头突然挺直佝偻的背,浑浊的眼珠猛地缩成针尖:“是陈阿四!”他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锁链,指节泛出青白,“那混小子总说自己刀法快过雷火,可方才我听见......”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得腰都蜷起来,“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和他骂娘的调儿。”
苏小棠耳膜嗡嗡作响。
她想起三日前陈阿四红着眼摔了她的砂锅,骂她“抢了御膳房的风头”,可转身又偷偷往她围裙里塞了块桂花糕——那是他娘教他做的,说“厨子的气性,甜过刀子”。
此刻她的本味感知不受控地翻涌,空气里飘着焦糊的铁腥,混着一丝熟悉的薄荷香——陈阿四总在刀鞘里插片薄荷叶,说能镇住血腥气。
“你去。”她突然扯下老厨头攥着锁链的手,“我撑得住。”
老厨头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像被烫着似的缩回。
他盯着苏小棠发间银匙,又看看她泛白的唇,突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那力道轻得像落了片灰,“小丫头,当年我护不住糖罐里的甜,这回......”他没说完,转身冲进通道,佝偻的背影被火光拉得老长,转眼没了踪影。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
喉间的血腥气涌上来,她狠狠咬了咬舌尖,疼得眼眶发热——疼着好,疼着能醒。
她摸向腰间荷包,清心珠还在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倒像是在给她打气。
第一根锁链。
她将清心珠按在锁链与祭坛的连接处,金纹顺着珠身爬上去,锁链表面的血光突然暗了几分。
“贪”字祭坛上的纹路开始剥落,像老墙皮遇了水。
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苏小棠眼前发黑,差点栽倒——这是本味感知过度的征兆,她早习惯了,咬着牙撑住。
第二根锁链。
“嗔”字祭坛的灰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暗红的底色。
锁链断裂的瞬间,炉心晶体猛地一颤,幽蓝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可手没停,继续摸向下一根。
第三根、第四根......每断一根,炉心的震动就剧烈一分。
当第六根锁链“咔”地崩成两截时,苏小棠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她撑着祭坛边缘,汗水顺着下巴砸在石面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第七根锁链就在眼前,泛着暗红的光,像条吐信的蛇。
她伸手的瞬间,炉底突然泛起青光。
那光很淡,却刺得人睁不开眼,等再看清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浮在炉心下方——是她在天膳阁古籍里见过的女子,眉梢挑着股狠劲,和沈婉柔有三分像,却更冷。
“你以为你在救人?”虚影的声音像冰碴子,刮得人耳膜生疼,“你不过是在替我清除障碍。”她抬手一挥,炉心的光突然暴涨,刺得苏小棠不得不偏过头。
等再看时,刚断开的六根锁链正“滋滋”冒着血泡,断裂处开始愈合,“真正的仪式,现在才刚开始。”
苏小棠抹了把脸上的汗,盯着重新连接的锁链。
她的银匙在发间发烫,金纹顺着脖颈爬上来,在锁骨处凝成个小火苗——这是灶神残魂躁动的征兆,可她反而笑了,笑得很轻,嘴角微微扬起。
虚影的冷笑僵在脸上:“你笑什么?”
苏小棠没回答。
她低头看向掌心,清心珠还在发烫,可热度里多了丝甜——是麦芽糖的甜,带着点焦苦的尾韵。
她想起十二岁在柴房里攥着破碗的自己,想起陈阿四摔碎糖蒸酥酪时骂的话,想起老厨头说的“被踩进泥里的甜”。
炉心的光还在暴涨,锁链愈合的声音像极了心跳。
苏小棠慢慢站起身,发间银匙坠着的碎玉晃了晃,在她眼底投下片碎光。
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轻声说:“你猜错了。”
虚影的瞳孔骤缩。
苏小棠的笑容更明显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像道刀锋:“我从来不是在救人。”她的金纹突然窜上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道金光,“我是来——”
炉心的光猛地炸亮,将她的话吞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