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过门窗传递到房间之内。
“穿上你的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刘福脸上有些害怕,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此时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对方能够找到自己,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片刻之后,李逸带着身穿灰色衣袍的刘福出现在院子里。
“在去县衙之前,先带你去看看有意思的东西。”
还没等刘福有所反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飞起来了,等自己脚踩实了,才发现自己在屋顶上,对面就是自己住的地方。
他对于李逸的害怕更甚了,此人先前说自己是官府之人,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一位官员。战战兢兢的在屋顶上站稳,却听李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看你家院门口!”
顺着月光看过去,自家院门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时不时的往院子里瞧。从此人的动作来看,明显不是好人啊。
“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够找到你,还多亏了这些人。这些人,就是准备要你性命之人,实话不怕告诉你,周德等人已经找人准备将你们这些知道当年刘家走私案的知情人全部处理掉。”
“你那留在霞阳的义子,要不是我将人救下来,你那义子和妻子,恐怕已经成为阴间一鬼了。”
听到霞阳,听到义子,刘福便知道此人确实掌握了很多信息。此时目光再次看向院门口,心里却只有一丝庆幸。
“我……”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在带你去一个地方。”
同样的,还不等刘福有所反应,便感觉自己被对方提在手里,然后飞快的在屋顶之上奔跑。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呼过,等他再次睁眼,已经快到巷口了。
“你怎么把人带出来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刘福才发现,这边屋顶之上还站着一个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子。
“确定了,他就是刘福,我准备将他带回去,在王墩跟前问话。他是关键人物,还是有府衙的人在场比较好。”
“我带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那个趴在你院门口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看到下面了吗?那些人平日里就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他们伪装成了夜香郎。”
刘福看向下方,却见下方院落中,人影绰绰。他看向四周,隐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这是巷口的旷三郎家里?虽然平日里没怎么见过,但是旷三郎他们是两年多前来到这里的。”
“他还有一个兄弟,兄弟俩倒夜香,平日里大家也不愿意靠近他们家。没想到……”
“行了,该让你看到的,你也看到了,走吧!对了,嫣然,你在这里监视他们,我让人过来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为什么还要其他人过来?”
嗯?却见夏嫣然身形一闪,便落在了下方的院落里。
“谁?”下方院落中众人发现突然多出了个人,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可是还不等他们反应,夏嫣然直接动手了。
院子里的众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见夏嫣然一个女子敢主动上前,虽惊但不乱,低吼一声,同时发力,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钢刀纷纷向着夏嫣然劈砍而来。
刀光交织成一片致命的蛛网,几乎封死了夏嫣然所有的闪避空间。
然而,面对这些看似凶险的围攻,夏嫣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轻轻一晃,从最左边的两道刀光缝隙间一穿而过,那动作飘逸灵动,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庭中漫步。
与她错身而过的两名武夫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已经消失,随即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夏嫣然甚至没有回头,她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如闪电一般探出,看似随意一捏一折,便将他们的手中的钢刀拿捏在手里。随后轻轻一带,两人只觉得一股力道传到手上,钢刀再也拿不住,纷纷掉在地上。
第三名男子的刀此时已横扫至夏嫣然腰际。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便如柳絮一般飘然而起。这一个小动作不仅让那凶狠的一刀扫空,那穿着靴子的脚在半空中看似随意一点,正中那男人的面门。
砰!
那个男人如遭重锤,鼻梁瞬间塌陷,鲜血混着眼泪迸溅,哼都没哼一声便仰天栽倒,直接晕死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五人已经有三人失去了战斗了。
站在上方全程观看的李逸倒没什么,之前他说要叫人过来准备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实在是忘了自己还是修行者来着。
不过刘福倒是看呆了,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只是有些英武的女子,是这么的厉害。
而院子中,剩下的两个男人吓得魂飞魄散,面对不断靠近的夏嫣然,一人狂吼着使出全力,刀尖直刺夏嫣然的胸口。另一人则微微矮身,刀锋向着夏嫣然的腿而去。
面对这上下两路的攻击,夏嫣然只是微微侧身,让过一边的钢刀,随后一脚踩在那向着自己小腿而来的钢刀身上。
用力一踏,钢刀脱手而出。
随后一脚踢在那男人的手腕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的手腕踢的有些扭曲。虽没有听到骨裂声,但是看这个样子,估计很久要使不上力道了。
几乎在同时,身形一转,左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向后一拂,衣袖带起一股柔中带刚的巧劲。衣袖打在最后那名男人的胸口,看似轻飘飘的一击,直接将人大飞。
“啊!”一声痛呼传出,男人摔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瘫倒在地。
从五人暴起发难,嗯?不对,从夏嫣然暴起发难到五个人丧失战斗力,其实也只不过是几个呼吸而已。
夏嫣然翩然立于院中,气息匀称,甚至连发髻都未曾散乱一丝。她轻轻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即看向李逸。
李逸带着刘福轻飘飘的落在院中,脸上笑道:“厉害厉害,不愧是你,这几人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哦,还有一个人,我去去就来。”
刘福只觉得身边“嗖”的一声,李逸已经不见了。片刻之后,又是“嗖”的一声,李逸左手提着一个已经昏迷的男人站在自己身边。
来无影去无踪,就好像鬼魅一般。
“行了,我去找王捕头,将这些人先带回县衙。”
等王捕头带着人将这满院子的男人带走之后,李逸这才带着刘福前往王墩日常办公的书房。
不过,刚刚老王离开的时候那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意思是老子在吃软饭,还要靠着人家女孩子?
我去!
县衙书房,灯火通明,气氛肃穆。
原本已经休息的王墩被李逸叫醒,这次王怀远不再是躲在屏风之后,而是与李逸、夏嫣然等站在一旁。
端坐在书案之后的王墩,面容严肃,脸上不怒自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将他叫起来,他有些起床气?
刘福站在下方,身体因为恐惧和害怕而有些微微颤抖,头深深埋着,不敢直视上方的王墩。
当他知道眼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府衙的同知大人之时,他便知道,再没有什么侥幸了。
“刘福,”王墩的声音平稳,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在书房之中回荡。“你将当年刘家一案所知内情,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国法无情。”
刘福浑身一抖,头依旧深深低着,声音中同样带着一丝颤抖。“大人,小人全招了。”这句话,却还带着几分长久压抑之后的解脱。
“大人,小人全招,只求大人看在小人如实供述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积蓄勇气,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时而低沉,而是激动,将众人带回到七年前那个波诡云谲的夏天。
“当年,小人是刘福的管家,蒙老爷信任,打理府内外许多事务。刘家虽然是商贾,但行事向来规矩,老爷更是常教导我们,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那大概是七年前的夏天,周德主动找上了府里,说有一批紧俏的山货、皮草,想借助刘家的商路运往苏州,这一趟利润丰厚。”
“老爷起初并未起疑,毕竟周家也是本地的大户,而且与我刘家也常有生意往来。于是,老爷便答应了,还签署了一份契约。”
随着刘福的讲述,李逸等人知道了当年那些事的一些细节。
刘家答应了周德的生意之后,刘福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那批货入库之时,包装极其严密,木箱格外沉重,根本像是皮草。
于是刘福在私底下将这批货偷偷拆开过,结果发现里面乃是一些兵器。而那些说是山货的袋子里,却是白花花的盐。
这些东西,周家有资格贩卖吗?而且是从长吉县运到苏州,这都已经是跨省份贩卖了。且不说有没有资格,就算有,盐商也不能跨省贩卖。
他原本是打算第二天告诉刘老爷,但是第二天上午,周德再次找上了门,而且主动告诉他,这里面就是违禁品。一旦这一趟生意成功了,那么这一趟生意所得的五分之一将送给刘福。
五分之一啊,这一批货少说也有几千两,五分之一至少也有好几百两。见刘福犹豫不决,周德递给刘福一个布袋子,里面却是十几两金子。
周德说,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笔钱。拿着颇具分量的金子,刘福妥协了。
半个多月之后,陆衍之突然派人到朱桥镇传唤刘老爷,说是接到举报,怀疑刘家涉嫌走私。刘老爷当时又惊又怒,据理力争,可是过了两天,陆衍之亲自带着衙役,上门缉拿刘家之人。
在控制刘家主要人员之后,陆衍之带着人直奔河边的一处仓库,然后就发现了一些周家委托刘家运输的货物。当初周家的货,已经运送出去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放在仓库里。
而陆衍之带过来的人,就好像事先就知道哪里能找到违禁品一般,来了之后直奔货物之地而去。
开箱之后,里面赫然就是明晃晃的钢刀和劲弩。刘家之人当时就懵了,百口莫辩,刘福也被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刘家众人被关进大牢之后,每天都有不少人被拉出去审讯。一些人回来之时,身上明显带着伤。
又过了几天,刘福被带走,只不过,这一次衙役将他带到了一个小房间之内,周德在那里等着他。
“事情已经发生,只要你不把事情说出去,说好的报酬会一分不少的给你。你已经拿了我十几两金子,从你伸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打上了我们的标签。”
“况且,你也还有家人,这时候,你也应该为你的家人考虑考虑!”
在一番软硬兼施之下,刘福最终还是屈服了。
刘福在堂上当场供述,供认那批货物就是刘家所有。那一天,周德再次见到了刘福,答应事成之后再给刘福一大笔钱。不过,此事之后,刘福需要离开长吉县,而且永远闭嘴。
后来,刘家主脉被定罪,刘家完了。刘福拿到了钱,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霞阳。
“你是说,当初在外院假山之后你和周德的对话,其实就是你发现了那批货不对劲之后,周德主动找上来了?”
“对,对!”
“那你是怎么知道李寡妇也听到了?”
“是在与下人的闲聊中知道李寡妇在那个时间段去过外院书房。”
“那刘家老爷为什么最后招供了,你不是说他们一开始是在争辩的吗?”
“这,这些小人也不太清楚。在小人招供之后,小人就与刘家其他人没有关在一起,等到小人听说消息的时候,刘家众人已经被治罪。”
刘福脸上两行浊泪流淌而下,口中充满着懊悔。“小人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一开始就是周德和陆衍之联手布的局,他们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刘家。周德想取代刘家,陆衍之既想要刘家,也想要政绩。而我,是他们收买的一把刀,是我将老爷他们害死的!”
他哭喊着吐出心中的懊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后瘫软在地,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
书房之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