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李逸已经出现在了长吉县衙之内。
书房中,王墩显然也是一晚上没睡,不过这小老头精神头挺好。哦,忘了,他是五品修行者来的,不能以常人待之。
“大人急召下官回来,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你看看这个吧!”
接过王墩递过来的一张纸,上面写的是“长吉县系列案件,望宁常府认真对待,一切以维持稳定为主。”
李逸疑惑,看向王墩。“大人,这是?”
“这是昨天晚上吏部传到府衙的传信。”
“吏部?这审查案件什么时候和吏部有关系了,这不应该是刑部的活儿吗?吏部突然来信息,莫非是……?”
李逸看向王墩,王墩点点头。“不出所料,这就是陆衍之的岳父通过吏部的名义发往府衙的。呵呵,这实际上是发给我看的呀。这些日子,一直派人盯着陆衍之,可是还是让他将一些消息传出去了。”
“这消息恐怕不是以陆衍之的名义送出去的,很有可能,是陆衍之的妻子送出去的。作为女儿,在给父亲的信里面说一句目前长吉县的情况,自无不可。大人,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王墩在书房之内缓缓踱步,“还是那句话,吏部对咱们并没有直接管辖的权力。这件案子,还得查,而且现在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不能半途而废。”
李逸倒是对王墩刮目相看了。虽然吏部并不直接领导府衙,但是官员考核、升迁情况可都是由吏部掌管的。
可以说,王墩算是将自己的前程都压上来了。
“这样,你和怀远一道,将目前掌握的线索全部归拢在一起,然后交给本官。这件案子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本官在长吉待的时间太久了。”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整理!”
李逸明白,虽然表面上王墩似乎一副没受影响的样子,但是吏部的这道消息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
现在刘家走私一案的线索,主要就是周家准备灭口之人的供词,但这些人实际上是刘家当时的边缘人物,当然刘福除外。也就是说,这些人的供词能够提供的帮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过刘福的证词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够证明刘家案是周家,是周德搞出来的。这个算是直接有力的证据啊。
除了这个供词,另外巡察御史坠崖一案,也可以证明赵安民并不是自己坠崖,而是被中品修士“控制”了。
况且赵安民自己还活着呢,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据。不过,李逸在想,要不要将赵安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王墩。
一个是这涉及到赵安民的安全问题,毕竟当初是有人要杀他的,如果被人知道他还活着,那么会不会再来杀人?
另一个则是,李逸对王墩始终存在着一层戒备心。自从知道当初府衙中的某些人也参与了长吉县的案子之后,他对于王墩就存在着戒心。
县衙二堂的侧厢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桌案之上,卷宗、证物、笔录堆积如山,几乎将李逸和王怀远的身影完全淹没。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王墩顶住压力、要求尽快破案的命令,如同悬在二人头顶之上的杀威棒,让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李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面前他亲手书写的、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线索脉络图上,说到底就是一个树状图,将各个人物,线索都分布在其上。
王怀远坐在他对面,同样面色严肃,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李大人,可是有什么思路了?大人要尽快破案,可如今这些线索并不能让周德、陆衍之俯首啊!”王怀远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李逸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看着树状图,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目前来看,所有线索,皆指向两条主线,最终似乎又能归于一处。”
“其一,刘家走私一案,核心在于‘构陷’与‘灭口’。”他指向图上的几个节点。
“您请看,首先是铁证。这周家与刘家的货物承运契约,证明案发前周家有大批物资经过刘家之手运出去。被查运的‘违禁品’包装与之高度吻合。”
“然后是人物与动机。管家刘福供述,证实周德和陆衍之合谋,栽赃陷害刘家。周德还威胁、利诱,让其为刘家走私一案作伪证。还有这个动机,周家准备取代刘家,成为长吉县商界之首,而陆衍之凭借查处‘大案’获取政治资本。”
但这个动机,李逸觉得这只是表面上的动机,在知道这个背后还有势力之后,他感觉这件事背后,似乎还有一层动机没有被发掘出来。
“最后,就是后续灭口。周家企图清理当年所有的知情人,黑风寨之人的供词可以证明。下一步,或许可以从这件事出发,提审周胜。”
顿了顿,李逸继续道:“这是其一,这其二,就是于是赵安民坠崖一案,核心在于‘灭口’与‘隐匿’。”
他的手指移动到树状图上的另一边,这里线索同样复杂,在某些地方还打着好几个问号。
指向其中一个代表疑点的地方,李逸道:“从案卷以及实地考察来看,赵安民以及手下入品的护卫以及书吏坠崖一案,太过于巧合与完美了。”
手指在新线索上一点,李逸在心中默念:“赵安民坠崖一事,明显是有人指使蔡老三做的,并且让蔡老三将赵安民藏匿起来。从这些年赵安民没有下过山就知道,不是他不能下山,而是蔡老三不许他下山。”
“还有这个府衙之中的‘青衫客’,此人究竟是谁?此人有可能就是背后势力中的‘关键人物’。”
李逸手指在新线索上点了点,看着王怀远:“综合来看,赵御史之死,是因为他查刘家案,触及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故而遭到了灭口。对方能将这件事做的这么‘完美’,说明背后实力不小。”
王怀远若有所思,接口道:“如此说来,两案实则是一个案子。刘家案子是果,御史案子是因。有人不愿意刘家案子被深究,故而除掉前来核查的御史。”
他顿了顿,同样看向李逸:“李大人,关于御史一案,除了卷宗和实地调查,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李逸心里一跳,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王大人的幕僚,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摇了摇头李逸道:“时隔多年,现场早已经破坏。不过,赵御史一定不是自己主动坠崖的。在下在蔡老三的房间发现了一封信,有人曾给蔡老三写信,言明让蔡老三在赵御史坠崖之后,检查现场,销毁证据。事成之后,有重赏。”
“而且,从山寨之中的那些山匪口中,下官还听到一个消息,当年,曾有人独自上了黑风崖,这人行走崖壁如同平地,如今看来,定是修行者无疑。”
“如果当年赵御史不是主动坠崖,而是被人‘控制’,就是被此人‘控制’的,那么此人的实力,恐怕已经是中三品了。这么一个中三品的修行者出现在长吉县,您觉得,对方可能是什么人?”
王怀远不动声色,“这是李大人的推测之言,不过推测的不无道理。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中三品的官员出现,那么这背后,可能就不止是陆衍之。或许陆衍之也只是一个在表面的棋子罢了。”
“当前,陆衍之、周德之罪,虽然并无直接证据,但是已经足够形成证据链,可以先审问了。然则,如果这背后之人真的存在,能驱使如此高手,布局如此深远者,若不能揪出来,此案便不算真正了结。”
“接下来,当集中力量,重点审讯,就先从周家开始。”
一句话,就将接下来的事情给安排了。周家,就是下一步的重点打击对象了。
李逸有些唏嘘,心下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王墩,但是赵安民是撕开最后黑幕的活证据,也是藏在暗处之人必定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在真正揪出背后之人以及背后的势力之前,赵安民活着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
“王先生所言极是。”李逸道:“先生看看,如果先生觉得没问题了,那么咱们就将这份案卷交于大人了。”
王怀远接过李逸手中的资料,看了看,随后点点头。
“就这样,我这就将东西交给大人,至于周家,先让巡检司将周家围起来吧!”
“王先生忘记了,在下并不是长吉县的官吏。这件事,还得请大人给巡检司衙门下令。”
看着李逸一脸无辜的样子,王怀远露出一丝微笑,用手指了指李逸。
“有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李大人还不到二十岁,但表现出来的,却像是一个四十岁的人。”
“或许就是少年老成吧!”李逸笑。
实则在心里,自己暗暗叹息,加上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两世为人,加起来的岁数,可不是四十岁,那是快五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