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结界如同倒扣的巨碗,将迎宾台笼罩在静谧的寒光之中。外界呼啸的风雪声被彻底隔绝,平台内只余下精纯“甘冽”寒气流淌的低沉嗡鸣,以及数百修士或粗重或绵长的呼吸声。这死寂般的冰冷,并未带来安宁,反而酝酿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尹妙盘坐于角落冰岩,双目微阖,如同入定。魂丹深处,那枚混沌灰金真丹在精纯寒气的浸润下,如同冰泉中淬炼的顽石,缓慢而有力地旋转着。灰烬的“苦”韵化为承受寒意的基石,回甘的“甘”性滋养着魂丹本源,蚀魂转化的“毒咸”冷韧与这玄冰寒气隐隐共鸣,混沌的“源”力包容着一切,炼化得来的“辛辣”本源则在冰寒中愈发凝练内敛。
然而,她的全部心神,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魂丹感知中那缕挥之不去的“腥甜”异味!这味道如同纯净雪原上的一滴污血,在结界隔绝外界干扰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刺鼻!它如同无形的丝线,穿透人群驳杂的气息,顽固地指向平台中央偏左的区域——那里,是十余名玄冰谷弟子聚集之处。
凌清霜方才那洞彻骨髓的冰冷一瞥带来的心悸尚未完全平复,但此刻,追踪这“腥甜”源头带来的危机感更甚!
尹妙小心翼翼地调动着混沌真丹的法则之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将自身的感知波动层层包裹、扭曲,混杂在平台驳杂的灵力波动和寒气之中,谨慎地探向目标区域。
玄冰谷弟子个个气质清冷孤高,冰蓝长衫与雪白狐裘衬得他们如同冰雪雕琢的仙人。他们或闭目调息,吞吐寒冰灵气,或低声交谈,声音清冷如冰珠。表面上,毫无破绽。
但魂丹感知下,尹妙“尝”到了!
在那片精纯的“甘冽”寒气之中,如同墨汁滴入清泉,丝丝缕缕的“腥甜”正从其中一名盘膝而坐的弟子身上,极其隐晦地散发出来!这弟子面容普通,在俊男美女如云的玄冰谷中并不起眼,周身散发的寒冰灵力波动也与其他同门无异。但尹妙的法则之力,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魂丹深处那被精妙伪装的异常!
那魂丹表面覆盖着一层完美的、如同万年玄冰般晶莹剔透的“甘冽”外壳。但在这坚硬冰冷的外壳之下,核心处却盘踞着一团不断蠕动、散发出浓烈“腥甜苦浊”气息的污秽!这污秽的核心,赫然正是蚀魂引的阴毒!它被某种强大的寒冰之力强行压制、冰封,如同被冻结在琥珀里的毒虫,但毒虫并未死去,反而在冰封中不断分泌着粘稠的毒液,那“腥甜”的气息正是毒液透过冰层缝隙的缓慢渗透!
更让尹妙心惊的是,压制这阴毒的寒冰之力,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这弟子自身!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凌清霜身上那种孤高“冰魄”气息的寒冰本源之力,正源源不断地从魂丹核心涌出,试图加固那层冰封外壳。但冰封之下,蚀魂引的阴毒却在疯狂侵蚀、污染着这股寒冰本源!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一边汲取宿主的养分,一边释放毒液污染宿主的根基!
这弟子,分明是在用自己的冰魄本源,强行镇压体内的蚀魂引!如同抱着一块不断融化的寒冰,在毒海中挣扎!他的魂丹气息看似稳定,实则如同踩在薄冰之上,随时可能被毒海彻底吞噬,或者……被彻底冰封,化作一具寒毒傀儡!
“赵寒师兄,你的‘冰魄凝魂诀’愈发精进了,这寒气,连我靠近都觉得神魂凝滞。”旁边一名年轻些的玄冰谷弟子,带着一丝钦佩和不易察觉的讨好,对着那盘膝的弟子说道。
那名叫赵寒的弟子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暗红血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他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如同冰碴摩擦的沙哑:“李师弟过誉了。不过是近日心有所悟,略有所得罢了。”他说话间,一缕极其微弱、混杂在精纯寒气中的“腥甜”异味,如同毒蛇吐信,悄然弥散开来。
那李师弟毫无所觉,反而又靠近了半步,想感受那“精进”的寒气。
就在此时!
赵寒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那丝僵硬的笑容瞬间凝固、扭曲!他死死捂住心口,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周身原本稳定的寒冰灵力骤然剧烈波动、紊乱!那层完美的“甘冽”外壳瞬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轰!
一股远比之前浓烈十倍的“腥甜苦浊”毒气,混合着蚀魂引那冰冷滑腻的阴毒,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猛地从他体表龟裂的冰蓝色长衫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化作一片墨绿色的、带着死亡甜腻气息的毒瘴,朝着近在咫尺的李师弟和周围数名同门狂卷而去!
“赵师兄?!”李师弟首当其冲,被那扑面而来的腥甜毒瘴呛得头晕目眩,脸上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他惊骇欲绝,想要后退,身体却被那恐怖的毒瘴侵蚀,动作瞬间迟滞!
“毒!快退!”旁边几名反应稍快的玄冰谷弟子厉声惊呼,纷纷暴退,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寒冰灵光试图阻挡毒瘴!但那毒瘴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寒冰灵力竟无法完全隔绝,反而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场面瞬间大乱!惊呼声、怒喝声、灵力爆发的嗡鸣声打破了平台的死寂!
“结阵!压制毒瘴!”一名玄冰谷精英弟子反应极快,厉声指挥。数名弟子瞬间结成简单的寒冰法阵,精纯的寒气如同冰墙般推向那扩散的毒瘴!
然而,赵寒身上的毒瘴爆发远比回春堂和散货巷更加猛烈!他心口处,那被冰封的蚀魂引阴毒核心仿佛被彻底引爆,粘稠的黑红色毒液如同泉涌,疯狂地腐蚀着冰封外壳!他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眼中暗红血光暴涨,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嚎:“嗬……嗬……不够……给我……更多……”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抓向旁边一个因毒瘴侵蚀而动作迟缓的同门!指尖乌黑,带着浓烈的腥甜毒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如冰魄碎裂的声音,带着冻结时空的威严,骤然响起!
“放肆!”
平台中央,一直如同冰雕般静立的凌清霜,终于动了!
她甚至未曾转身,只是那如同冰玉雕琢的纤纤玉指,对着赵寒所在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拂!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由万载玄冰核心提炼而出的淡蓝色冰魄寒光,如同跨越了空间,瞬间出现在赵寒头顶!
寒光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
赵寒身上狂涌的毒瘴、抓向同门的毒爪、眼中疯狂的血光、连同他体内那即将彻底爆发的蚀魂引阴毒核心……一切狂暴的能量,都在那淡蓝色寒光笼罩下,瞬间凝固!
不是冰封,而是……绝对的静止!
赵寒整个人,连同他周身翻腾的毒瘴,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的、覆盖着淡蓝色冰晶的雕像!那雕像脸上还残留着疯狂的扭曲,眼中凝固着贪婪的血光,指尖距离那名同门仅有寸许之遥!恐怖的腥甜毒气被死死锁在冰晶之内,再也无法外泄分毫!
整个迎宾台,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凌清霜这轻描淡写、却又霸道绝伦的一指所震慑!厚土宗弟子面露骇然,地火门弟子眼中的桀骜也化作了凝重。玄冰谷弟子则纷纷垂首,不敢直视那冰雪般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凌清霜缓缓转过身,那双冰魄般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星辰,冷冷地扫过被冰封的赵寒,又扫过那几个被毒瘴波及、脸色青灰、气息萎靡的同门弟子。她的目光最终,如同两道冰锥,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角落冰岩上——盘膝而坐、仿佛置身事外的尹妙身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带着冰冷的洞悉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质询!
“你能‘闻’到?”凌清霜的声音如同冰泉,清晰地传入尹妙耳中,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在所有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