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宫墙巍峨依旧,只是再也映不出那个身披玄甲的身影。
谢承渊递上辞呈的那天,皇帝盯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看了许久,最终只淡淡说了句:“将军累了,便去吧。”
没人知道,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活阎王”,如今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走在了黄沙漫天的北疆荒漠里。
行囊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半块烧剩的软甲残片、一本江逾朝的医书,还有那块染血的玉佩。
风沙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谢承渊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神空洞,却又异常坚定,逢人便拦住问:“可曾见过一个穿青衫、戴玉佩的公子?”
得到的大多是摇头和疑惑的目光,偶尔有人被他眼中的偏执吓到,慌忙躲开。
这天,他走到一片死寂的流沙地带,脚下的沙子突然开始下陷。
谢承渊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越陷越深。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此处时,他摸到了怀里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不再挣扎,而是紧紧握住玉佩,任由流沙淹没他的身体。
“朝朝……”他在失去意识前,喃喃念着那个名字,“我来找你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个商队的帐篷里。
救他的老商人看着他怀里死死攥着的玉佩,叹了口气:“这位兄弟,你执念太深了。”
谢承渊猛地坐起,抓住老商人的手:“我的玉佩……”
“在呢在呢,”老商人指了指他枕边,“你都昏迷三天了,手里一直攥着这玩意儿,谁也拿不走。”
谢承渊拿起玉佩,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像是在亲吻稀世珍宝。
“谢谢。”他对老商人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伤好后,谢承渊继续上路。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镇北将军,身上的锦袍早已换成粗布麻衣,头发散乱,满脸胡茬,像个真正的乞丐。
但他眼神里的光,却从未熄灭。
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他听说有人见过一个戴玉佩的青衫公子。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用身上仅有的一块军功令牌换来了半块玉佩的线索,那令牌曾是他身份的象征,如今却只换来一句模糊的“好像往南去了”。
线索是假的,他被几个地痞骗到巷子里,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那块军功令牌。
谢承渊蜷缩在地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咳出了血。
“只要能找到他,我什么都肯给……”他对着空荡荡的巷子说,脸上是血迹和泪水,“什么都肯给……”
夜里,他躲在破庙里,拿出江逾朝的医书,借着月光翻看。
书上有江逾朝亲笔写的批注,字迹清秀,一如其人。
谢承渊指尖抚过那些字,仿佛能看到江逾朝低头看书的模样。
“朝朝,”他低声说,“你到底在哪里?”
他做了个梦,梦见江逾朝穿着青衫站在桃花树下,对他笑。
他想跑过去,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逾朝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伸手一摸,只有冰冷的空气。
这样的梦,他做了无数次。
每一次惊醒,都让他更加坚定要找到江逾朝的决心。
他走过雪山,越过草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
有人笑他痴傻,有人敬他执着。
林副将曾派人来找过他,劝他回去,但他只是摇头:“找不到朝朝,我哪也不去。”
十年时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谢承渊的头发全白了,背也有些驼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的行囊越来越破,软甲残片被摸得光滑,医书的纸页也开始泛黄。
这一天,他走到了边境的一个小镇。
镇子不大,却异常热闹。
他像往常一样拉住一个路人:“请问,可曾见过一个穿青衫、戴玉佩的公子?”
路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青衫公子?你说的是医馆的云舟先生吧?他倒是常穿青衫,只是没见过戴玉佩。”
谢承渊的心猛地一跳:“医馆?云舟先生?”
“是啊,”路人指了指街角,“就在那边,云舟医馆,先生医术可好了。”
谢承渊几乎是踉跄着朝街角跑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青衫身影,正站在医馆门口,低头给一个小孩包扎伤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承渊手里的水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逾朝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江逾朝手里的艾草掉在地上,看着谢承渊鬓角的白发和身上破烂的行囊,还有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熟悉的软甲残片,瞳孔骤然收缩。
谢承渊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却又坚定。
他在江逾朝面前站定,然后,当着周围所有路人的面,缓缓跪了下去。
“朝朝,”他声音颤抖,带着十年的思念和悔恨,“我把江山送给别人了,你把自己还给我好不好?”
医馆里跑出来一个幼童,拽了拽江逾朝的衣角,好奇地问:“云舟哥哥,他是谁呀?”
江逾朝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承渊,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卑微的祈求,心中百感交集。
十年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终于为他放下了所有骄傲,走到了他的面前。
火葬场的火,似乎烧得差不多了。
但江逾朝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伸出手,想要扶他,指尖却在离他肩膀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