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指尖刚触到焦土,灵稻种便像活了似的往土里钻。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顺着种子往下渗,像是在给久旱的田垄浇水。
沈砚的手始终覆在她手背,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因常年握农具而磨出的薄茧——这是他独有的安抚方式。
\"灵气流速降了两成!\"冯书生的算筹在掌心敲得噼啪响,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算筹上,\"刚才屏障每息吞三缕灵气,现在...现在勉强两缕!\"
宋书生的古籍\"哗啦\"合上,泛黄的纸页震得几片碎渣飘落:\"《玄灵阵考》说过,邪阵吸灵如饕餮,若能以生机逆其势,倒像是往饕餮嘴里塞了块刺菱——\"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云栖脚边刚冒出的两片嫩苗上,\"这灵稻...莫不是那刺菱?\"
灵稻苗的生长速度快得骇人,不过十息便抽出半尺高的茎秆,叶片边缘泛着细密的金芒。
云栖望着苗尖上凝结的露珠,忽然想起后山菜畦里被暴雨打歪的青菜——那时她总蹲在泥里,用竹片给菜苗支起小架子。
此刻的灵稻苗也在摇晃,却不是因为风雨,而是在对抗屏障里翻涌的邪力。
\"韩师姐!\"云栖突然抬头,\"屏障纹路现在是左旋还是右旋?\"
韩师姐的丝绦被屏障吸得绷成直线,她咬着牙拽住丝绦末端的玉坠,发梢扫过屏障表面时腾起几缕黑烟:\"右...右旋!
但转得慢了!\"
\"吕书生!\"云栖又喊,\"你说过上古邪阵最怕什么?\"
吕书生正把脸贴在屏障上看暗纹,听见声音猛地直起腰,后颈沾了块黑渍也顾不得擦:\"最怕生机破局!
当年苍梧仙尊用灵谷阵破血煞障,就是让谷种在阵心发芽,用生长的力量掀翻阵基!\"
沈砚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他没看剑,只盯着云栖发顶翘起的碎发:\"我去清周围邪灵,你护好灵稻。\"
\"等等!\"雷驯兽师突然冲过来,肩头蹲着的金眼狸正用爪子扒拉他的道袍,\"我驯的灵兽能引开邪灵!
赵兄的妖物也能——\"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赵驯妖师,后者正捏着被邪灵啃过的袖角发抖,\"赵兄,当年你驯的火狐能烧邪雾,现在...现在该用用了吧?\"
赵驯妖师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心口一道暗红的疤——那是被邪灵烙下的印记:\"我...我试试。\"他打了个呼哨,远处传来几声嘶哑的兽鸣,三只皮毛焦黑的狐狸从雾气里钻出来,眼里的幽火比之前亮了几分。
李道长的降魔剑突然嗡鸣。
他冲阮道长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跃起:\"我牵制左路邪灵,你用破障符压右路!\"阮道长的符纸刚甩出去,就见李道长的剑光如游龙,在邪灵群里劈出条血路——那些邪灵被剑光碰到便发出尖啸,像被烫到的飞蛾般坠地。
\"余道长!
胡道长!\"云栖又喊,\"麻烦两位在灵稻周围布个困灵阵,别让邪力把灵稻根须绞断了!\"余道长的冰诀刚在地面画出半圈,胡道长的罗盘便\"咔\"地转了三圈,两人的灵力在空中相撞,竟迸出星点青光——这是阵法契合的征兆。
灵稻苗的茎秆突然发出脆响。
云栖蹲下身,看见嫩茎上裂开道细缝,里面渗出点琥珀色的汁液。
汁液滴在焦土上,原本板结的泥土竟像被春雨润过似的软了,甚至冒出几点淡绿的草芽——是她之前撒在土里的普通稻种!
\"成了!\"邱师姐突然笑出声。
她不知何时跪坐在云栖旁边,指尖抚过灵稻茎秆上的细缝,\"这灵稻在反哺泥土!
普通稻种都被激活了,说明生机在扩散!\"她的金疮药瓶还滚在脚边,可她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灵力流失的虚弱,眼睛亮得像星子。
屏障的暗纹突然剧烈扭曲。
原本缓慢的右旋变成了疯狂的螺旋,黑芒几乎要凝成实质。
白长老的黑鞭\"啪\"地抽在屏障上,蓝护卫的剑发出嗡鸣,两人身后的陆沧溟终于动了——他抬手理了理道袍,指尖在袖口的暗纹上轻轻一按。
\"小心!\"沈砚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他的剑突然转向,挡在云栖头顶,剑身上泛起的青光与灵稻的金芒交叠。
云栖抬头,正看见屏障顶端裂开道缝隙,黑雾像活物般涌出来,裹着股腐臭的腥气——那是比之前更浓的邪灵!
\"邪灵数量激增!\"冯书生的算筹\"当啷\"掉在地上,\"现在每息吞五缕灵气!
灵稻苗撑不住了!\"
云栖的指尖深深掐进泥土里。
她能感觉到灵稻的根须在地下挣扎,像被无数细针在扎。
沈砚的掌心突然发烫,上古农神的力量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涌进来,灵稻苗的金芒猛地大盛,竟将周围三尺内的黑雾逼退半寸。
\"再加把劲!\"宋书生突然扑过来,把古籍里撕下的一页纸塞进云栖手里,\"这是苍梧仙尊的手札残页,说灵谷破阵要'以气养气,以生克生'!\"云栖扫了眼残页上的字迹,突然将沈砚的手按在灵稻茎秆上:\"用你的农神之力引灵稻的生气,我用《农典》的口诀导!\"
两人的灵力刚在灵稻里交汇,屏障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暗纹开始成片剥落,露出底下淡青色的阵基——那是被邪力覆盖前的本来面目!
吕书生的手指几乎戳到屏障上:\"是阵眼!
刚才纹路变化的节点就是阵眼位置!\"
\"破了!\"余道长的冰诀突然凝出三尺冰刃,胡道长的罗盘射出金光,两道攻击同时轰在阵眼上。
屏障剧烈晃动,裂痕从阵眼处蛛网般蔓延,连白长老的黑鞭都被震得弹开。
蓝护卫的剑\"当\"地落地,他望着逐渐透明的屏障,眼里第一次露出慌乱。
陆沧溟终于笑了。
他的笑声像碎瓷片划过耳膜,伸手在虚空里抓了把:\"何长老,该你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从远处涌来,黑雾里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翻滚。
云栖的灵稻簪突然剧烈发烫,那是危险临近的警示。
沈砚的剑\"呛\"地完全出鞘,剑身的青光几乎凝成实质——他在运起全部农神之力。
黑雾中伸出一只手。
那手比常人粗两倍,皮肤呈青灰色,指甲长如利刃,指尖还滴着暗绿色的黏液。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黑雾里走出来:他穿着褪色的道袍,胸口印着已经发黑的太极图,左眼处蒙着块带血的布,右眼泛着幽蓝的光,像两团烧不尽的鬼火。
\"何...何长老?\"吴长老突然踉跄着后退,撞在余道长的冰墙上。
他的声音发颤,\"三十年前他就该死在万邪窟...原来陆沧溟把他...\"
何长老的右眼扫过众人,云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毒蛇盯上了。
他抬手一挥,那只青灰色的手按在屏障裂痕上。
原本蔓延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雾重新裹住屏障,暗纹的蠕动比之前更疯狂,还多出了几缕刺目的红光。
\"小心!\"沈砚猛地将云栖拽到身后。
何长老的另一只手已经举起,指尖凝聚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是被他吞噬的邪灵!
云栖的灵稻苗突然蔫了。
她能感觉到灵稻的生气在急剧流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
沈砚的后背绷得像张弓,他的剑在颤抖,农神之力的青光开始闪烁不定——这是灵力透支的征兆。
屏障外传来陆沧溟的轻笑:\"云栖小友,你以为仅凭这点生机就能破我的困仙阵?\"他的声音裹着邪力,像针一样扎进众人耳膜,\"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邪术。\"
何长老的指尖突然爆出刺目的黑芒。
那黑芒像把无形的刀,直接劈向云栖所在的方向。
沈砚的剑迎了上去,青光与黑芒相撞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云栖被气浪掀得向后跌去,撞在邱师姐身上。
她望着沈砚摇晃的背影,突然发现他道袍的后背被黑芒灼出个焦洞,露出底下渗血的肌肤。
灵稻簪的最后一点绿意消失了。
云栖摸向腰间的《农典》,书页在她掌心自动翻卷,停在某一页。
她望着那页上画的灵稻图谱,突然想起第一次翻开《农典》时,里面飘出的稻花香——那是来自上古的、最纯粹的生机。
何长老的第二击已经蓄势待发。
黑雾在他指尖凝成尖刺,周围的邪灵像闻到血腥的鲨鱼般聚拢过来。
屏障的暗纹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在为这场杀戮欢呼。
云栖扶着邱师姐站起身。
她望着沈砚染血的后背,望着灵稻苗蔫软的茎秆,望着同伴们发白的脸色——这些与她并肩种田、并肩御敌的人,不该死在这里。
她摸出怀里最后一颗灵稻种。
这颗种子比之前两颗更小,颜色更淡,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但当她将种子按进焦土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天地为炉,万物为种。\"云栖轻声念出《农典》里的话。
她望着种子钻进泥土的方向,突然笑了,\"那便让这炉,再烧一次。\"
何长老的黑芒尖刺破空而来。
沈砚的剑已经举不动了,他咬着牙转身,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攻击。
云栖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
她的掌心贴着焦土,能感觉到新种下的灵稻种正在发芽,根须穿透层层邪土,触到了底下沉睡的、最原始的生机。
屏障的暗纹突然停滞。
何长老的右眼闪过一丝慌乱。
陆沧溟的笑声卡住了,他望着屏障,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道袍。
云栖望着逐渐亮起的灵稻苗,听见了泥土下传来的、细微却坚定的——生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