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朔王府,花厅内。
烛火映照着紫檀木圆桌,十几道菜肴摆得整齐,摆盘也相当精巧。
魏九嶷坐在上座,示意兰旌上前向魏允执的酒杯中斟满酒,语气平淡:“府中简陋,三殿下远道而来,多有怠慢,还望三殿下见谅。”
魏允执环顾了花厅一圈,此处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恭顺的垂眸站在两侧的丫鬟和护卫。
从这一大桌子菜上,倒是能看出来魏九嶷礼数周到。
只是王府这陈设还有人气,对比起京城的奢华精巧,多少显得太过简陋。
有些不符合魏九嶷这个王爷的身份。
魏允执收回目光,举起酒杯敬他:“皇叔战功赫赫,却不在意这些虚名,这府邸多少有些过于素净了。”
他一饮而尽,笑意不达眼底:“不像京城,甚至有些四品官员的府邸都雕梁画栋,恨不得把国库搬空,倒是皇叔这般风骨,更让侄儿敬佩。”
“三殿下谬赞。我听闻你喜爱歌舞,只可惜如今邺城天花蔓延,虽然稳住了局势,但还未结束,所以抽不出人手。等过几日,我再重新设宴替你接风洗尘。”
“九皇叔客气了,一切从简便好。如今邺城刚经时疫,能有这般宴席已是难得。”魏允执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问道:“对了,谢仵作去何处了?侄儿听闻她是此次的大功臣。”
魏九嶷手指一顿,面上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嗤笑道:“她不过是小小仵作,不过是运气好些,懂些旁门左道的验尸法子罢了,不必在意。”
他面上看着浑不在意,魏允执却敏锐地从他这番刻意隐瞒中品出了一抹袒护。
他笑道:“哦?若单是运气好如何接二连三的破获奇案?想来谢仵作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他细细打量着魏九嶷的脸色,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侄儿听闻……前两日四弟在父皇面前进言,说谢仵作是个人才,想让父皇将她提拔到刑部任职。”
魏九嶷面色一冷,看上去有些不悦,冷笑一声说道:“魏涉川好大的胆子!想抢本王手下的人?”
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杯中美酒四溅落在桌上,云笺见状立刻上前帮忙清理。
魏允执端起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挑眉笑道:“皇叔这话说得可就偏心了。谢仵作这般人才,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岂不是更好?再说了,四弟也是一片爱才之心,皇叔何必动怒。“
魏九嶷冷笑一声:“三殿下若是真的为四皇子着想,不妨告诉魏涉川,谢仵作是本王的人,谁也别想动。”
魏允执点了点头,夹了一块红烧肉大快朵颐。
此事并非他杜撰,他确实听说魏涉川向陛下举荐了谢珉这件事。只是在陛下的调任令下来之前,提前将此事捅给魏九嶷,于他而言乐见其成。
能够让魏涉川吃瘪,自然是好事。
心头畅快,他便举起酒杯向魏九嶷再度敬了酒。
魏九嶷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擦了擦嘴角,他将话题转移回了另一件事上。
“关于谢家女的踪迹一事,不知四殿下是听何人谣传?”
魏允执听他提到谢令仪,眼前一亮,立刻放下筷子:“侄儿是听朝中大臣所言,那人也是听……北境商人所言凿凿,这才告知一二。不知九皇叔派去的人,可曾找到什么线索?”
“本王近来事务繁杂,倒是疏于查探此事。”魏九嶷身子向后一仰,看上去饮酒后身子放松了些:“本王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若是查到任何线索,定会告知三殿下。”
魏允执知道他在隐瞒,也不急:“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九皇叔多费心了。来,侄儿敬九皇叔一杯。”
两人举杯相碰,杯中酒液晃动,映出各自眼中的算计。
……
另一边的荒云庙。
黑夜中,两道黑影骑马疾驰至荒云庙外,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追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伸手扶谢珉落地。
谢珉裹紧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眼眸在外。
追影上前叩响庙门,三声短,两声长。
片刻后,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道身影出现在门缝后,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是我。”追影低声道。
那人闻言,急忙打开门,将两人让了进去。
荒云庙内漆黑一片,只有透过破窗的月光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人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便是前些日子在冒牌谢令仪牵线下,找到的谢家旧部。
只不过之前并未相认罢了。
借着谢微弱的月光和烛光,谢珉那双同谢令仪格外相似的眉眼看上去更像了几分。
“你是?”那人有些试探的问道。
“谢家世代相传的毒典叫什么?”
旧部脱口而出:“叫……叫《无毒经》。”
谢珉故意用冷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难道不是《五毒秘典》吗?”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世人皆猜测谢家有这么一本典籍,却没有几个人确定它的存在,眼前之人若非真的谢家人,绝不可能知道它的名字。
他瞳孔骤缩,扑通跪倒在地:“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谢珉没有回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刷着黑漆的木匣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她语气依然冰冷:“你明日便启程去宁州,想办法将这个匣子放到祖宅假山下的山洞里。”
“这是……?”
“不必多问,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谢珉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卷,同样交到了他的手中。
“另外,你替我想办法散播出这条消息,你就说……谢家祖宅中藏有宝藏,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就放在谢令仪身上的一个木匣之中。”
顿了顿,谢珉补充道:“消息传得越广越好,越离奇越好。”
旧部捧着羊皮纸,烛火映得他眼尾的皱纹不住颤抖。
大小姐这一出手,莫非是想翻案?
他不禁有些激动。
谢珉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变化,兜帽下的眼神掠过一丝冷冽:“等消息传播出去了,你再找机会将这个图纸卖出去,要价黄金百两。”
说罢,她转身走向庙门,追影已将马匹牵至台阶下。
“记住,若走漏半点风声,不仅你活不成,谢家的仇也再无人能报。”
“是!大小姐!”
旧部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郑重地将羊皮纸和木匣贴身藏好,对着谢珉的背影重重叩首。
“小人纵使拼了性命,也必不负大小姐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