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纽扣的发现,为周仁接下来探查的方向指了一条明路。
先前谢珉在死尸手心发现的那块月牙形印痕,极有可能就是这枚纽扣所造成的!
说不定就是在争吵中,周诚一把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于是在谢珉的提议下,他们兵分三路,继续展开调查——
周仁带人去京城中的各大裁缝铺子,或者是成衣铺子里去询问一番,看看能否找到究竟是何人定制过这样的衣物。
刑房的另一批人,则留在这里继续在现场查找,看看是否能够找到新的证物。
至于谢珉,她打算先回验尸房去。
刑房这边的调查有了进展,她觉得验尸房这边也是时候应该对尸体进行内检了。
只有内检,才能准确推断出来,尸体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
她推开验尸房木门,熟悉的腐臭扑面而来。
她放眼望去,吴庸并没有验尸,反而书案前,桌上的小炉子上煮着一壶热茶。
吴庸手里端着杯盏,正对着杯子里的热茶吹气。一看到谢珉回来,他的三角眼斜睨过来:“怎么?跟着刑房抓人过瘾,还舍得回来?”
“吴副作,”谢珉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临摹的现场证物图纸放在案上:“我跟着周捕头去现场发现了一枚纽扣,形状和纹样同我们在死尸手心发现的痕迹几乎一样。”
吴庸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高兴,反而冷笑了一声。
“那又如何?我是该夸你比刑房的捕快还会查案,还是该骂你忘了验尸房的本分?”
吴庸将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谢珉绘制的证物图上,把纽扣纹样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墨迹。
他用手指随意挑起图纸边角,三角眼在鲛绡扣的临摹图上转了三圈,突然嗤笑出声:“不过是枚破纽扣,也值得你大费周章?”
谢珉视线落在被茶水浸透的图纸。
那是她照着周烈掌心纽扣描了三遍的成果。
焦尸掌心的半月形压痕此刻仿佛还烙在她眼底,与这枚纽扣的莲花纹样严丝合缝,连边缘细微的锯齿状凸起都分毫不差。
谢珉的手指紧了紧,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她虽然脾气好,对他们明目张胆的职场霸凌并不放在眼里,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包子。
“不知吴副作认为,究竟什么样的东西值得大费周章?”
谢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声音冷静得如同淬了冰:“在其位,谋其职。可你不仅验尸的时候偷懒,就连汇报的时候也含糊其辞,你觉得你作为京城刑部验尸房的副作,让其他仵作看见你这番行为,不会耻笑你么?”
吴庸闻言,原本狭小的三角眼顿时瞪得老大,从前只能看见铜仁的眼里如今暴起血丝。
他起身猛地一拍桌子,茶盏被他震出一滩水,将那份临摹图完全打湿。墨迹瞬间晕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剩下扭曲的黑色痕迹。
“放肆!一个学徒也敢教训本官?这刑部验尸房还轮不到你造次!”
谢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已经暗中伸进袖袋去翻找里面用来防身的药粉。
“吴副作,我不仅敢教训你,今日更要给这具尸体做内检。”
她眼底寒芒闪烁:“死者鼻腔无烟灰,骨骼灼伤不均,分明是死后焚尸。你却刻意隐瞒关键伤痕,不知道究竟是蠢,还是坏呢?”
吴庸被她这番质问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半天梗在那里。手指指着谢珉抖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反了天了!”
原本在旁边和其他学徒一道看热闹的张猛,见吴庸落入了下风,立刻从旁边抄起一把骨锯扑上来。
锯齿寒光直逼谢珉面门。
谢珉却不慌不忙,看着张猛逼近也不闪不避。
却见她手腕轻扬,不知何时甩出一把药粉。
张猛在触到药粉的一瞬间,浑身的力气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扑通”栽倒在地,脖颈青筋暴起:“小杂种!老子宰了你……”
他刚说完,又觉得脸上和手上碰到过药粉的地方涌起一股钻心的瘙痒感,可是奈何如今浑身无力,根本无法伸手去挠。
他只能疯狂地痛苦嚎叫起来。
“他娘的!你、啊!你给老子……下了什么毒药!啊——”
谢珉并不理他,一脚踩在他胸口,鞋底碾过他凸起的喉结。
她才懒得告诉他,这是痒痒粉和蒙汗药的混合粉末。
他张猛可是第一个体验升级版药粉的人,他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成天给吴庸当狗,连焦尸掌心的压痕都看不出来,还想拿骨锯杀我?”
她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官靴踏地的声响。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督补司张副使带着一众小吏闯了进来,看上去来势汹汹。
他目光扫过倒在地上抽搐的张猛,又落在谢珉踩人的脚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与书案后的吴庸对视了一眼,立刻怒斥谢珉:“好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在刑部验尸房行凶伤人,目无王法到了这般地步?”
吴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跳出来,指着谢珉嚷道:“张副使来得正好!这孽徒前两日才来我验尸房,不服管教便罢了。如今不仅以下犯上,公然顶撞上官,还妄图破坏尸体,干扰验尸流程!”
他踉跄两步,故意绕过谢珉躲到张副使身后。
有人撑腰之后,腰杆也挺直了不少:“我苦口婆心劝诫,反倒被她污蔑渎职!”
上午谢珉走后,他便去找了张副使一次。二人一拍即合,本想着下午借个什么由头带着谢珉去尚书大人那处,告她一状,谁知她被惹怒了之后居然这般可怖。
吴庸着实是被她吓了一跳,不知这个看上去温和的少年手段居然是这般狠辣。
谢珉缓缓抬起脚,拍了拍鞋底不存在的灰尘,直视张副使:“张副使若是只听信片面之词,就定人罪名,这刑部怕是要成某些人的一言堂了。”
她伸手一指焦尸:“死者鼻腔洁净无烟尘,骨骼灼伤也并不均匀,分明是死后焚尸。吴副作却刻意隐瞒这些关键伤痕,你不指责他,反倒怪罪于我?我该说你们这是一丘之貉……”
“还是狼狈未奸?”谢珉露出一个笑来。
她并不怕激怒这个张副使。自打她被陛下钦点调任到刑部以来,就已经得罪了想给弟弟谋职位的张副使。
债多不愁,得罪便得罪了。
“一派胡言!”
张副使身旁的麻脸小吏突然抽出腰刀,刀光映得验尸房气氛骤然紧张。
他便是前两日给谢珉下马威的那三人之一。
“仵作行规向来只验尸表,你非要内检,分明是别有用心!”
谢珉冷笑一声,指了指书案上的图纸,上面被茶水晕染的纽扣纹样早已模糊。
“这枚从现场找到的纽扣,与死者掌心的月牙形压痕完全吻合。吴副作,你说这是不是关键证物?”
她的目光如刀,扫过吴庸瞬间煞白的脸。
张副使眼神一凛,却仍强硬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动手伤人!”
他一挥手:“来人,把这闹事之人拿下,押去尚书大人那里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