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刚放下茶杯,说了句“再倒一杯?”,柳清霜便乖巧地伸手去拿桌上那把粗瓷茶壶。
就在她指尖触到壶柄的刹那——
“嗡——!”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低鸣,猛地从她拢着袖子的手臂内炸开!那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厚重感,震得整张简陋的木桌都“哐当”一跳!桌上两只粗瓷茶杯里的茶水剧烈晃荡,泼洒出来。
柳清霜按住袖口的手猛地一紧,金瞳瞬间凝起寒冰:“师兄!它又闹了!比刚才还凶!”她袖口布料下,明显能看到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在疯狂顶撞、挣扎,仿佛困兽要破笼而出!一股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狂暴的混沌气息,如同无形的岩浆,猛地从袖口缝隙里喷涌出来!
“噗通!噗通!”
茶馆门口,刚爬起来一点的柳天枢、柳如烟等人,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恐怖威压再次狠狠摁倒在地!脸贴着冰冷脏污的地砖,连呼吸都困难!
“碑!祖碑要显化了!它…它不甘被收服!要挣脱始祖的束缚!反噬天地啊——!”柳天枢魂飞魄散,声音闷在地砖里,带着血沫和绝望。他仿佛看到那百丈祖碑撑破袖子的渺小空间,将整个茶馆、整条长街、乃至整个锦绣城都碾成齑粉的景象!
祖地洞口方向,刚因血脉枷锁破碎而升起一丝狂喜的柳家残余高层,瞬间如坠冰窟!那股穿透空间直抵神魂的暴戾碑鸣,让他们肝胆俱裂!
“反噬!是反噬!”柳开阳面无人色,指着茶馆方向尖叫,“始祖强行炼化祖碑本体,引动了碑中沉寂万古的混沌凶煞!完了!始祖要被自己的本源至宝反噬了!那煞星也挡不住!锦绣城要陪葬啊!”
所有柳家人,包括刚被抬过来的柳擎苍,都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凶戾杀机在疯狂滋长,仿佛要将他们柳家最后的血脉都吞噬殆尽!这是祖碑失控的反噬!是灭族之兆!
茶馆内,柳清霜按住袖子的手微微颤抖,金瞳中冰寒与一丝极淡的困惑交织。这破碑,怎么突然像疯了一样?
王六坐在她对面,看着桌上被震得泼洒的茶水,又抬眼看了看柳清霜那明显在“造反”的袖口,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对着柳清霜按住袖口的那只手的手背,屈指,轻轻一叩。
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提醒她,茶泼了。
“嗒。”
一声轻得几乎被祖碑轰鸣淹没的脆响。
就在王六指尖叩下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第一缕光明的“定”之真意,骤然降临!
柳清霜袖口中那疯狂顶撞挣扎的硬物,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死!那股喷涌而出的灼热狂暴混沌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连带着袖口布料那剧烈的鼓动,也彻底平息!
整个茶馆内狂暴涌动的气流、震动的桌椅、晃荡的茶水……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指轻叩之下,归于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柳清霜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浩瀚无边的力量,顺着师兄的手指透入她手背,瞬间抚平了袖中祖碑所有躁动。那灼热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如同婴儿熟睡般的安稳感。
她眨了眨清澈的金瞳,按着袖口的手松开了,脸上那点寒冰和不高兴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轻松:“师兄,它老实了。”仿佛刚才那灭世般的动静,只是小孩子闹脾气被大人拍了一下头。
茶馆门口,死寂。
柳天枢的脸还死死贴在地砖上,能闻到尘土和之前打翻茶水留下的馊味。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刚刚还疯狂滋长、欲要反噬一切的祖碑凶煞之气,如同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温顺与臣服!仿佛那桀骜的祖碑,真的变成了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定…定住了…”柳天枢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认知,“他…他不是在提醒始祖…他是在…是在用混沌真意…‘叩问’祖碑本源!一指叩下…万古凶煞…俯首称臣!”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六那根刚刚收回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指。那根手指,刚刚叩问的哪里是始祖的手背?分明是混沌祖碑那狂暴的本源核心!一指定乾坤!让那足以灭世的凶物,瞬间变成了温顺的绵羊!
柳开阳瘫在洞口泥地里,裤裆又湿了一片,他浑然不觉,只失神地喃喃:“叩…叩指…那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缕道音…是混沌的律令…他…他在给祖碑立规矩…定下…万古不灭的法则烙印…”
柳瑶光面无人色,看着茶馆里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王六和柳清霜,又看看自己体内那温顺得如同家犬的血脉之力,一个让她灵魂都冻结的念头升起:柳家供奉万载、视为根本、凶威滔天的祖碑…从今往后,真的只是那位大人随手赐给始祖的一个…会发热的…小玩意儿了?它的凶,它的煞,它的所有桀骜…都被那一指…彻底驯服!
茶馆内,王六仿佛没注意到门口那几个快吓死的“地砖清洁工”。他看了一眼泼洒了茶水的桌面,又看看柳清霜空了的茶杯,对还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二道:
“茶洒了,换一壶热的来。”
他的声音平淡如常。
落在柳天枢等人耳中,却不啻于开天辟地后的第一道敕令:
——天地已定,万物归序,该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