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哆嗦着捧来一壶新茶，壶嘴还冒着白气。他不敢看门口趴着的柳天枢，更不敢看窗边那两位，放下壶就想跑。
“等等。”王六叫住他。
小二腿一软，差点跪下。
“杯子脏了，”王六指了指桌上泼洒的茶水，“换两个干净的。”
“是…是！”小二如蒙大赦，抓起桌上泼湿的粗瓷杯，逃命似的冲向后面。
祖地洞口，柳家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换…换杯子？”柳开阳喉咙发干，声音嘶哑，“脏…脏了？那泼洒的茶水…是祖碑反噬后残留的混沌秽气！沾不得！沾之即污道基！他…他嫌脏！”
柳天枢刚被血脉净化的狂喜冲得头晕，听到这话猛地一激灵，看着地上自己之前打翻茶水留下的湿痕，如同看到了剧毒沼泽：“秽气！对！是秽气！我…我刚才还趴在上面！完了！我的道基！”他惊恐地检查自己，却发现那股新生的力量圆融无碍，丝毫没有污浊感，反而更显纯净。
“不对！”柳瑶光死死盯着王六那平淡的侧脸，一个让她灵魂战栗的念头升起，“不是嫌脏…是那杯子承载过祖碑的凶煞秽气，已不堪再用！他在…他在重定器皿承载的法则！普通的杯子…配不上他接下来的‘坐坐’！”
柳天枢醍醐灌顶：“是了！定是如此！大道至简，却也至洁！岂容秽气沾染器皿？他随手换杯，是在…是在淬炼这茶馆的‘道场’根基！使之能承受他接下来的‘坐’！”
小二战战兢兢地捧着两个洗得发白、同样粗陋的干净杯子回来了。他低着头，小心地放到王六和柳清霜面前，大气不敢出。
王六拿起那粗瓷茶壶。
壶身温热。
他手腕微抬，壶嘴倾斜，冒着热气的黄绿色茶水，缓缓注入柳清霜面前的空杯。
水流声哗哗，热气袅袅上升。
“倒…倒茶了！”柳开阳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那升腾的热气，眼珠暴突，“混沌真炎淬炼后的本源灵液！他在为始祖…重塑道基！快看那热气！是混沌初开时的鸿蒙紫气啊！”
柳天枢浑身剧震，死死盯着那注入杯中的茶水，仿佛看到了天地间最本源的道则在流淌：“水！是水！上善若水！他…他是在借这凡俗之水，为始祖演示…万道归流，生生不息的真意！这杯茶…是…是道果雏形！”
柳清霜看着杯中渐渐满盈的茶水，金瞳映着水光，清澈见底。她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得师兄倒茶的样子很专注。
王六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放下茶壶。
他端起自己那杯，吹了吹热气，正要喝。
“噗——！”
祖地方向，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中竟带着点点银辉！他非但没有萎靡，反而周身气息剧烈波动，一股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威压轰然爆发！
“突…突破了？！”柳开阳失声尖叫，指着那长老，“柳三长老卡在金丹后期三百年了！他…他就看了一眼大人倒茶的热气…就…就元婴了？！”
柳天枢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和狂喜冲上头顶！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里空无一物，但刚刚血脉净化时那股新生的力量，此刻正随着他观看王六倒茶的动作，自行沿着玄奥的轨迹疯狂运转！瓶颈松动的感觉前所未有地清晰！
“道韵！是道韵！”柳天枢状若疯魔，对着茶馆方向砰砰磕头，额头瞬间见血，“谢大人垂怜！赐下倒茶演道的无上机缘！柳天枢…悟了！悟了啊！”他体内灵力轰然奔腾，停滞多年的境界壁垒，竟在这疯狂的迪化和虔诚的观摩下，出现了丝丝裂痕！
王六对远处的突破和磕头毫无所觉。他喝了一口热茶，有点烫，微微皱了皱眉。
“噗通！”
柳天枢看到那皱眉，吓得魂飞魄散，突破的狂喜瞬间冻结：“烫…烫了？！大人不满意？！是茶水不好？还是…还是我们观摩的姿势不对？！”
王六放下茶杯，舌尖舔了舔被烫到一点的嘴角，那里沾了一点点不起眼的茶沫。
他随意地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
动作自然。
就在他指尖抹过嘴角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源自九幽最深处的叹息声，毫无征兆地从柳清霜的袖中传出。那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柳清霜低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袖子里，那块被王六“叩”老实了的祖碑，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温润的暖意，不再是之前的灼烫，而是如同被暖阳晒透的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安稳感，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漂泊万古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王六抹掉茶沫，指尖随意地在桌沿蹭了蹭，一点微不可见的湿痕留在粗糙的木纹上。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袖中的异样，也没在意远处柳天枢快吓死的表情，只是对柳清霜说：
“慢点喝，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