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那句“慢点喝，烫”刚落下，柳天枢就觉得自己的魂魄也跟着烫了一下。
“烫！大人说烫！”他像被踩了尾巴，猛地从地上弹起，又因为腿软噗通跪下，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是道火太烈！祖碑本源虽被驯服，但其性至刚至阳，始祖道体初成，恐…恐承受不住这淬炼啊！”
祖地洞口，柳开阳听得魂飞魄散：“承受不住？！那…那始祖岂不是要被自己的本源烧化？！”他仿佛看到柳清霜那绝美的身影在无形的道火中寸寸成灰的景象。
柳瑶光面无人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快！降温！有什么能降温的至宝？万年玄冰髓！九幽寒玉！快去找啊！”她尖叫着，却无人敢动。柳家如今还能剩下什么？刚才连护心玉都碎了！
柳擎苍刚被掐醒，听到“始祖承受不住”，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用尽全身力气，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破碎法袍的最深处，那里藏着他最后的、也是柳家最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月华般光晕的丹药。那是柳家先祖用大代价换来的“九转回天丹”，传说能肉白骨、活死人，更能镇压一切火毒！
“给…给始祖…降…降温…”柳擎苍用尽最后力气，将这枚丹药塞给旁边同样抖成筛糠的柳如烟。丹药离手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再次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柳如烟捧着这枚价值无法估量的丹药，如同捧着柳家最后的希望和全族的性命。她连滚带爬，再次扑到茶馆门槛外，双手将丹药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大…大人！丹药！九转回天丹！求…求您赐予始祖…护…护住道体！”
她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茶馆里，王六刚抹掉嘴角茶沫的指尖还沾着一点湿痕。他听见动静，侧头瞥了一眼门口柳如烟高举的丹药。
柳清霜也好奇地看过去，金瞳映着那丹药的微光，带着一丝探究。她体内的祖碑安稳沉寂，那股暖意融融的很舒服，完全没觉得烫。
王六没说话。他随意地抬手，用那根沾着茶沫的食指，对着柳如烟捧着的丹药方向，轻轻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像弹走一粒尘埃。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传来，手中那枚珍贵的九转回天丹瞬间脱手飞起，不偏不倚，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落向柳清霜面前的茶杯。
“咚。”
丹药落入温热的茶水中，溅起几滴微小的水花，迅速沉底。
“啊——！”柳如烟失声尖叫，心胆俱裂！完了！丹药毁了！始祖唯一的生机被大人随手丢进凡茶里泡化了！
柳天枢眼前一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下一秒——
沉在杯底的莹白丹药，在温热的茶水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化开！但它并未消散，而是化为无数道更为精纯、更为柔和的乳白色光流，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主动缠绕、融入柳清霜端着茶杯的指尖！
“融…融进去了！”柳开阳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声音嘶哑变形，“不是毁了！是…是大人嫌那丹药杂质太多！用凡茶…用凡茶在淬炼提纯！化丹为液！直接为始祖…洗练道体！”
柳清霜只觉得一股温和清冽、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这股力量与她体内刚刚被师兄梳理过的祖碑暖意水乳交融，没有丝毫冲突，反而让她感觉身体更加轻盈通透，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束缚，连带着对袖中那块沉甸甸的祖碑，感应都更加清晰亲切了一分。
她舒服地眯了眯金瞳，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低头小口啜饮了一口泡着“药渣”的茶水。嗯，除了茶味，还多了一丝清甜。
“药…药力入体了！”柳天枢看着柳清霜那明显更加莹润通透的肌肤和放松的神态，激动得浑身颤抖，“有效！大人随手淬炼的药液…真的在护持始祖道体！淬炼杂质，巩固本源！那…那杯底的残渣…”他猛地看向柳清霜的茶杯底部。
只见杯底，那枚九转回天丹溶解后，并非完全消失，而是留下了一小撮极其细微、闪烁着点点星芒的、如同琉璃砂砾般的结晶残渣。
“残渣！大道残渣！”柳天枢如同顿悟，嘶声力竭地对着茶馆方向磕头，额头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谢大人恩典！赐下淬丹残渣！此乃无上道基之种！柳家…柳家愿世世代代供奉此杯，永感大人恩德！”
他身后的柳家众人，看着那杯底不起眼的“残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热和虔诚。那哪里是残渣？那是大人随手点化、蕴含了一丝淬炼道则的无上圣物！是柳家未来道场的镇运之基！
窗边，王六看着柳清霜小口喝茶的样子，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新换的这壶没那么烫了。
柳清霜喝完杯中茶，放下杯子，金瞳亮晶晶地看着王六，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她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袖口里那块安稳的“石头”。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袖中的祖碑上传递出来。
不是灼热。
是冰冷。
柳清霜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袖子。
这股寒意，很安静，很纯粹，带着一种…奇异的空寂感？
王六也放下了茶杯，目光似乎也落向了她拢着袖子的手臂。
整个茶馆，瞬间陷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死寂都要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柳天枢等人脸上的狂喜和激动，如同被冻结的潮水，瞬间僵在脸上，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的空白。
寒意？
祖碑…发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