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微光
深秋的晨雾还没散尽,林墨的车已经停在了沈烈家楼下。后座放着刚从有机农场订的新鲜蔬菜,副驾座位上那袋剥好的核桃,是他特意让助理提前准备的——沈烈母亲最近总说记性差,医生建议多吃些坚果。
车门打开时,正撞见沈烈扶着老人慢慢走出来。老太太穿着林墨上次送的驼色羊毛衫,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她总舍不得放下的旧照片。看见林墨,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伸手就去拉他的袖口:“小远,今天不训练啊?”
林墨顺势握住老人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手套传过来。“今天陪您去公园看鸽子。”他笑着点头,余光瞥见沈烈眼底的感激。自从三个月前老太太摔了一跤,林墨就把晨练改成了陪老人散步,起初沈烈不肯麻烦他,可架不住林墨每天雷打不动的出现,最后也只能默认了这份心意。
公园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老太太坐在长椅上,把布包里的照片摊在膝头,絮絮叨叨地跟鸽子说话。沈烈蹲在旁边,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林墨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胀——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蹲在床边,帮他整理校服领口,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母子间的话反而越来越少。
“沈叔,下周我要去上海出差,大概三天。”林墨走过去,把热好的牛奶递给沈烈,“阿姨这边,我已经跟家政公司打好招呼,每天会有护工过来帮忙。”
沈烈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微微一暖。“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应付。”他嘴上说着客气话,却没拒绝林墨的安排——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就摸清了林墨的脾气,看似冷硬,实则比谁都心细。
林墨没再坚持,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定位器,小巧的银色方块上刻着个“墨”字。“这个您带在身上,有什么事直接按侧面的按钮,我能收到提醒。”他把定位器塞进沈烈的外套口袋,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掌心,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出差的三天里,林墨每天晚上都会跟沈烈通电话。起初只是问老太太的情况,后来聊着聊着就跑偏了——从沈烈当年在部队的趣事,到林墨刚接手公司时踩过的坑,有时候甚至能聊到凌晨。直到助理提醒他第二天要开会,林墨才惊觉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挂电话前,他听见沈烈轻声说:“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那四个字像颗小石子,在林墨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靠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上海的夜景,突然觉得以前觉得无比繁华的霓虹,竟然比不上沈烈家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
林墨回来那天,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远远就看见沈烈站在出口处,穿着他上次送的黑色羽绒服,手里还拿着条围巾。“外面冷,赶紧戴上。”沈烈走上前,自然地接过林墨的行李箱,又把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指尖不小心碰到林墨的耳垂,两人都僵了一下。
“阿姨还好吗?”林墨赶紧转移话题,掩饰住心里的慌乱。
“挺好的,昨天还跟护工学包饺子,就是包得有点歪。”沈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暖意,“林溪也回来了,说要给你接风。”
林溪确实变了不少。以前那个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手机的女孩,现在不仅在花店做得风生水起,还报了个会计班,每天晚上都抱着书本跟沈烈请教问题。看见林墨回来,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账本:“哥,你看!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和开支,一分钱都没乱花!”
林墨接过账本,看着上面整整齐齐的字迹,心里又酸又软。“不错,值得奖励。”他揉了揉林溪的头发,“想要什么礼物?”
“我不要礼物!”林溪眨了眨眼,偷偷看了沈烈一眼,“我想跟沈叔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有个军旅题材的片子上映了。”
沈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等周末我们一起去。”
周末的电影院里,林溪坐在中间,左边是林墨,右边是沈烈。电影放到军人牺牲的片段时,林溪偷偷抹眼泪,沈烈递过去一张纸巾,声音压得很低:“别哭,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守护我们。”
林墨坐在旁边,看着沈烈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好像不止把沈烈当成长辈,更当成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手心都出了汗,直到电影散场,他都没敢说一句话。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林墨正在公司加班,突然收到了定位器的紧急提醒。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开车往沈烈家赶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等他冲进门,看见的是倒在地上的护工,还有被吓得缩在墙角的老太太,而沈烈正跟两个陌生男人扭打在一起。
“住手!”林墨怒吼一声,冲上去一拳打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那两个男人是之前的催收,见林溪不再借钱,就想过来偷老太太的首饰。沈烈虽然身手好,但毕竟年纪大了,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嘴角渗着血。
警察很快就来了,把两个男人带走了。林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沈烈擦脸上的伤口,手都在抖:“你怎么不先按定位器?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怕你担心。”沈烈看着林墨焦急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而且我能应付。”
“应付?你看看你这脸!”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很少这样失态,可看见沈烈受伤,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沈叔,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别人,也想想自己?”
沈烈愣住了,他看着林墨通红的眼睛,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了。”他轻声说,“以后我会注意。”
老太太被吓得不轻,晚上一直拉着沈烈的手不肯放。林墨没走,在客厅的沙发上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看着沈烈给老太太喂粥,突然开口:“沈叔,搬去我家一起住吧。”
沈烈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林墨。“我……”
“不是麻烦。”林墨打断他,眼神坚定,“我妈去世得早,我从小就没感受过家的温暖。是你,还有阿姨,让我觉得家里有了烟火气。我想……我们一起组成一个家。”
沈烈看着林墨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想起自己牺牲的儿子,想起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妻子,想起这一路走来的孤独。直到遇到林墨和林溪,他才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
“好。”沈烈点了点头,眼里泛起了泪光。
搬家那天,林溪忙前忙后,把沈烈的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老太太的房间里,林墨特意装了个落地窗,还摆上了她最喜欢的君子兰。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溪举起杯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祝我们永远幸福!”
“永远幸福!”林墨和沈烈异口同声地说,目光在空气中相遇,都露出了笑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却充满了温暖。每天早上,林墨都会跟沈烈一起陪老太太散步;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林溪看书,林墨处理工作,沈烈给老太太读报纸。有时候,林墨会跟沈烈聊起公司的事,沈烈虽然不懂商业,但总能用部队里的道理给林墨启发;沈烈遇到照顾老太太的难题,林墨也会第一时间找医生咨询,帮忙解决。
有一次,林墨的公司遇到了危机,一个重要的合作方突然毁约,导致资金链断裂。他整天愁眉不展,晚上失眠到凌晨。沈烈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是每天早上都给林墨泡一杯浓茶,晚上陪他在书房待到很晚。
“在部队里,遇到敌人包围,不能慌。”有天晚上,沈烈看着林墨疲惫的样子,开口说道,“要找到突破口,哪怕只有一条缝,也要冲出去。”
林墨抬起头,看着沈烈坚定的眼神,突然有了勇气。他重新梳理了公司的业务,砍掉了不盈利的项目,又亲自去拜访合作方,用诚意打动了对方。三个月后,公司终于渡过了危机,庆功宴上,林墨拿着酒杯走到沈烈身边,轻声说:“谢谢你,沈叔。没有你,我走不过来。”
沈烈笑了笑,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谢。”
林溪的婚礼在第二年春天举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沈烈的胳膊,一步步走向新郎。沈烈看着眼前的女孩,想起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她时的样子,眼里泛起了泪光。“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他轻声说。
“我知道了,沈叔。”林溪哽咽着点头,“你也要跟我哥好好的,我会常回来看看你们和阿姨的。”
婚礼结束后,林墨和沈烈扶着老太太走在回家的路上。春风拂过,带着花香,老太太手里攥着沈远的照片,嘴里念叨着:“真好,真好。”
林墨握住沈烈的手,十指相扣。“沈叔,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走。”
沈烈回头看着林墨,眼里满是温柔。“好,一起走。”
夕阳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幅温暖的画。林墨知道,他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幸福,其实就在身边——有沈烈的陪伴,有老太太的笑容,有林溪的牵挂,这就是他想要的家,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