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万!”魏腾的声音已经开始冒火星子了,双眼瞪着那个角落,感觉下一秒就要化身成一头喷火龙,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干豆角烧成灰。
“七百五十万!”
钱管家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稳坐钓鱼台,跟个按点报时的更夫似的,每次不多不少,稳稳地只加上五十万两。
不多出一分,也不少算一两。
他这个目的,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我买不起,难道我还抬不起你的价吗?我就是要让你这个愣头青,花最多的钱,挨最毒的打,最后买个天大的教训回家抱着枕头哭。
最好是能让你用一个足以把整座皇宫都买下来的价钱,拿下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破代理权,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为全北京大名府本年度的笑话总冠军。
大厅里那些原本蔫头耷脑的吃瓜群众,这会儿也瞧出味道来了。一个个脖子伸得跟被踩了尾巴的鸭子似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得津津有味。
哎哟喂,这可比去瓦舍里听说书还刺激!
一时间,再也没人去想那代理权的事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号牌,专心致志地看着这场国舅爷家的傻儿子和侍郎府上的刁管家,合演的一出“哥俩好啊五魁首啊”的精彩大戏。
“一千万!”
魏腾终于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个数字。声音之大,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
“豁”地一下,魏腾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巨响,他竟是抬腿一脚,将身前那把名贵的红木椅子踹翻在地,椅子腿在光洁的地砖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他双眼通红,那红色不似醉酒,倒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又在染缸里浸了七天七夜,里面翻滚着的全是被人当众折辱的滔天怒火。
他就那么死死地瞪着角落里的钱管家,那副架势,哪里还像是在竞价,分明是结了杀父之仇,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一嗓子,就像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了块磨盘,直接把价格抬到了一个足以让在场九成九的商贾当场寻根绳子上吊的高度。
整个喧闹的大厅,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变成了深夜里的乱坟岗——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震得七荤八素,脑子里像是闯进了一窝马蜂,嗡嗡作响,半晌回不过神来。一千万两?这是什么概念?把他们这些人连带着祖产当了,怕是也凑不齐这个零头。
角落里,钱管家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嘻嘻的表情,也像是被冬月里的寒风给冻住了,僵在脸上,每一条褶子都透着不可思议。
他脑子里那本预先写好的剧本,此刻已经被魏腾撕了个粉碎。他想过魏腾是个愣头青,是头犟牛,可他没算到,这根本是头不计后果的疯牛!
这个价,别说让他家侍郎大人倾家荡产,就是把他家侍郎大人本人论斤卖了,也凑不齐啊!
帘子后头,赵福金看得两眼放光,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陈森的胳膊,使劲摇晃着,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夫君,夫君你快看呀!他们真的打起来了!真打起来了!”
陈森却稳如泰山,慢悠悠地提起茶壶,给自家夫人那只已经空了的白瓷茶杯里续上温热的茶水,清澈的茶汤漾起一圈圈涟漪。
“福金莫急,别激动,”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轻声安抚道,“这不叫打起来,这叫狗咬狗,一嘴毛。看着热闹就行。”他将茶杯轻轻推到赵福金手边,“咱们的好戏啊,这才刚刚敲响了开锣的锣鼓点儿呢。”
说着,陈森的目光穿过帘子的缝隙,落在了高台上的李明轩身上。他搁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像是弹棉花似的,富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两下。
哒,哒。
这无声的暗号,翻译过来便是:二号傻子已经彻底上钩,可以收网,开始钓一号傻子了。
高台上的李明轩几乎是在陈森手指落下的瞬间,便心领神会。他脸上那副职业化的假笑没有丝毫变化,可眼神却在刹那间变得如同鹰爪般锐利。
他刻意避开了那个像头发了疯的公牛似的魏腾,反而将目光热切地投向了那个僵在原地的钱管家,语气里充满了十二分的诚恳与夸张的热情。
“一千万两!我的老天爷啊!”李明轩像是刚从梦中惊醒,声音高亢得能掀翻屋顶,“这位钱管家,您……您可听清楚了?魏公子已经出价到一千万两了!这,这简直是拿金山当柴火烧啊!”他先是狠狠地吹捧了一下魏腾,仿佛魏腾不是在赌气,而是在彰显非凡的魄力与实力。
“不过嘛……”李明…轩故意拉长了语调,话锋一转,竟是冲着钱管家挤了挤眼睛,那神情活像个怂恿邻家孩子去偷鸡摸狗的街头混混。
“我相信,以钱管家您的财力,以您背后那位侍郎大人的实力,这个价格,恐怕也就是毛毛雨吧?”他嘿嘿一笑,故意说漏了嘴似的,又马上改口,“哎呀,瞧我这张破嘴,这叫什么?
这叫阎王爷嫁女儿——鬼才要啊!不对不对,说错了,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咱们这个代理权,那可是金疙瘩!
一年回本,两年赚翻,三年之后,您在北京大名府都可以横着走!区区一千万两,这简直跟白捡的一样啊!”
李明轩这番话,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一会儿吹捧,一会儿又用拙劣的激将法,可偏偏就像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直直地扎进了钱管家的天灵盖。
他本来是揣着主子的命令来恶心人的,任务就是抬价,让陈森和国舅府都下不来台。
可被李明轩这么当众一吹捧,再扭头看到魏腾那副要生吞活剥了他的凶狠表情,一股邪火也“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窜脑门。
他脑子一热,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再加一次!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你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八蛋,还能跟得上?
老子今天非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茅房里打地铺——离死(屎)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牙一咬,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他再次举起了手里那块仿佛有千斤重的号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沉重和艰难。
“一千零……五十万!”
等等!
魏腾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咯噔”一声。他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个叫李明轩的掌柜。
李明轩脸上挂着的笑容还是那副笑,热情洋溢,仿佛恨不得把这代理权亲手塞进自己怀里。可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
那不是鼓励,不是期盼,而是一种……近乎于怜悯和看好戏的复杂神情。
李明轩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他是在暗示我,这个价太高了,是个天坑?
他是在可怜我,让我别再一头往里扎,当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冤大头了?
还是说……他是在提醒我,赶紧收手,把这个烫得能烙穿手掌的山芋,稳稳当当地扔给对面那个已经快吓傻了的瘦猴管家?
魏腾的脑子从未转得如此之快,那些平日里用来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念头被瞬间清空,此刻堪比一台高速运转的风车,将方才的所有细节都卷了进来,飞速地搅动、分析。
他虽然纨绔,但他爹不傻啊!从小耳濡目染,官场商场里那些弯弯绕绕,他不说精通,至少看得明白。
一千零五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