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一年秋，重庆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军事参议院副院长办公室内，于学忠正就着昏黄的台灯批阅文件，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将外面的探照灯光折射成破碎的光斑。
\"报告！机要处紧急文件。\"副官李振唐的军靴踏着积水声由远及近。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呢子军装肩头深色的水渍晕开大片。
于学忠接过文件时嗅到淡淡的樟脑味——这是存放机密档案的铁柜特有的气味。拆开火漆封口，三行电文让他眉头骤然收紧：\"鲁苏战区联络密码疑似泄露，原定明日转运之军火专列暂缓启运。据悉有日谍潜入渝，代号'夜枭'。\"
书桌上的德国座钟指向十一点二十分。于学忠摸出怀表核对时间，镀金表壳映出他眼角的皱纹。这块表还是张学良在北平赠的，如今物是人非。
\"备车，去曾家岩。\"他抓起雨衣时，铜纽扣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窗外突然炸响的雷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转瞬淹没在雨幕中。
嘉陵江边的英国怡和洋行仓库亮着微光。伪装成货栈的军统临时指挥部里，戴笠的心腹钱耀祖正用放大镜检查桌上的密码本残页。
\"于长官，您看这个。\"钱耀祖镊子尖点着纸页边缘的茶渍，\"化验显示是龙井，但掺了微量鸦片酊。最后接触密码机的刘参谋，前天在皇后餐厅喝的正是这种特供茶。\"
于学忠指尖抚过密码本烫金的\"鲁苏特密\"字样，内页撕毁的锯齿状边缘像野兽的牙印。他突然注意到装订线处有暗红色斑点——不是墨水，是干涸的血迹。
\"刘子明现在何处？\"
\"失踪了。\"钱耀祖拉开抽屉，一枚带编号的铜钥匙当啷作响，\"今早清洁工在朝天门码头三号储物柜发现这个，里面...\"
话音未断，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满身泥水的通讯兵踉跄扑进来：\"报告！枣子岚垭发现...发现刘参谋的...\"他喉结滚动着，从公文袋抖出几张照片。黑白影像上，俯卧在江滩的尸体后脑有个规整的圆孔——日制南部手枪的典型弹创。
次日清晨，于学忠在刘子明公寓的橡木地板上发现异常。他单膝跪地，军裤沾满灰尘，指尖掠过两块地板间的细微凸起。副官递来的钢笔撬开缝隙，一枚黄铜弹壳咕噜噜滚出来。
\"7.65mm口径。\"军医陈思齐戴着橡胶手套举起弹壳，\"比利时FN1900型，和现场发现的南部手枪不匹配。\"他忽然凑近嗅了嗅，\"有苦杏仁味...氰化物！\"
书桌抽屉夹层藏着半张烧焦的信笺，炭化部分依稀可见\"江...轮...廿三\"等字迹。于学忠对着阳光转动纸片，突然顿住——纸张透光处显出圆形水印，是重庆少见的宜宾竹浆纸。
\"查查本月二十三号的江轮班次。\"于学忠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卖报童的吆喝：\"号外号外！豫湘桂大溃败！日军攻陷衡阳！\"嘶哑的童声刺破晨雾，远处防空警报突然拉响，惊起满城的乌鸦。
朝天门码头在薄暮中吞吐着人流。于学忠化装成商人，呢帽檐压得很低。他数着江岸第七根系缆桩——照片里刘子明钥匙对应的储物柜就在正上方。
穿短褂的搬运工突然撞过来，于学忠侧身闪避时摸到对方腰间硬物。那人转身就跑，码头栈桥在脚下嘎吱作响。追至三号码头，目标纵身跳上正要离岸的\"江安\"轮。
汽笛声中，于学忠瞥见对方左手小指缺失——军统档案记载，\"夜枭\"特征正是如此！他拔枪射击，子弹在船舷迸出火星。正要追去，六个穿中山装的壮汉突然拦住去路。
\"于长官，戴局长请您喝茶。\"为首者亮出蓝底证件时，江安轮已驶入江心。暮色里，船尾有人举起望远镜，镜片反光如野兽的瞳孔。
军事参议院的小会议室烟雾缭绕。于学忠推开窗，山城的雾气立刻涌进来，桌上\"绝密\"印章的轮廓渐渐模糊。
\"经查，刘子明与汪伪76号特工有姻亲关系。\"钱耀祖推来档案袋，封口处还沾着血迹，\"但他死前给《大公报》投过稿，揭露有人倒卖国际援华药品。\"
于学忠翻到最后一页，证人签字栏被墨水涂黑。他突然想起上月参加参政会时，卫生署长提到盘尼西林短缺的蹊跷事。
午夜的电报机突然自动启动，打孔带吐出无署名电文：\"密码本在慈云寺。\"于学忠盯着这行字，想起明天正是二十三号——烧焦信笺上提到的日期。
##六、古寺惊变
慈云寺的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于学忠在藏经阁发现暗格时，远处传来木鱼声。密码本完好地躺在紫檀匣中，旁边却多了本《金刚经》——扉页题着\"子明兄雅正\"，落款是\"弟耀祖\"。
突然，经书页间飘出张当票：民国三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典当瑞士怀表一枚。这正是刘子明从不离身的信物！
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于学忠闪到韦陀像后，看见钱耀祖带着四个黑衣人冲进藏经阁。\"搜！经书里肯定有...\"钱耀祖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发现了打开的暗格和空匣子。
##七、真相大白
南山公墓的新坟前，于学忠放下一束野菊。墓碑只刻着\"刘君之墓\"，没有生卒年月。他从怀中取出密码本，内页夹着当票和化验单——茶渍里的鸦片酊，正是钱耀祖经手的特种物资。
\"于长官果然明察秋毫。\"戴笠的声音从柏树林传来，身后两名特务押着捆成粽子的钱耀祖，\"这家伙吃里扒外，用密码本和日本人换金条。\"
于学忠摩挲着密码本烫金封面，突然摸到凹凸处。撕开衬纸，微型胶卷赫然在目——上面是军统与日本特务机关的秘密接触证据。
戴笠脸色骤变，伸手要抢。于学忠后退半步，胶卷已滑入身旁陈思齐的白大褂口袋。\"戴局长，\"他整了整军装领口，\"明天参政会，委员长想听听药品失踪案的进展。\"
##八、余波未平
雾都的夜雨又至。于学忠站在军事参议院楼顶，望着嘉陵江上的渔火明灭。李振唐送来译电：\"鲁苏战区更换新密码，军火专列已安全抵达。\"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里，年轻的张学良在北大营检阅部队。十二年过去，表针依然精准，只是表链多了道裂痕——今早在码头搏斗时被扯坏的。
远处南岸的兵工厂传来试炮的闷响，惊飞满树栖鸦。于学忠收起怀表，雨丝打在他肩章将星上，化作细碎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