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于学忠送走李振唐后毫无睡意。他从床底拖出个小皮箱，里面整齐码着二十根金条——这是当年张学良私下给他的安家费。犹豫片刻，他抽出五根包进旧报纸，又写了张纸条：\"买药，勿经军需系统。\"
正要合上箱子，突然发现箱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1936年西安事变前，东北军高级将领在华清池的合影。年轻的于学忠站在张学良身后，而照片边缘的角落里，王以哲将军正微笑着扶眼镜——这位西安事变后死于少壮派枪下的老友，永远定格在了四十三岁。
晨光微露时，于学忠披衣来到书桌前，开始写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汉卿兄如晤：近日得山东战报，我部在......\"
写到这里，钢笔突然顿住。他苦笑着把信纸揉成一团。隔着半个地球，被软禁的张学良恐怕连报纸都看不到，又能做什么呢？
上午的军事参议院依旧冷清。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里，于学忠独自翻看着刚送来的《军械损耗统计表》。翻到山东战区那页时，他眼神一凝——报表显示五十一军上个月\"损耗\"步枪三百支，而李振唐昨晚亲口说的是\"一千二百支\"。
\"于副院长。\"戴笠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黑呢大衣上还带着雾气，\"听说昨晚府上有客人？\"
于学忠合上文件，神色如常：\"老家来的亲戚，送点土产。\"
\"是吗？\"戴笠踱到窗前，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长江，\"我的人在南岸抓到个共党交通员，身上带着五十一军的番号布。\"
\"山东敌后各部番号布都一样。\"于学忠慢慢拧开钢笔帽，\"戴局长若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军令部。\"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最终戴笠笑了笑：\"于将军别误会，我也是例行公事。\"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委座明天要听华北敌后汇报，您......不用出席了。\"
会议室门关上后，于学忠发现手心全是冷汗。他展开被揉皱的军械报表，在空白处画了幅简略的沂蒙山地形图，然后在某个山谷位置打了个问号——那是李振唐说的秘密补给路线。
次日下午，于学忠\"恰好\"路过军委会大楼。走廊里将星云集，侍从室的年轻参谋们抱着文件来回穿梭。他在拐角处站定，听见会议室里传来慷慨激昂的发言：\"......鄂西大捷证明，日军已是强弩之末！委座英明决策......\"
突然，一个熟悉的地名钻进耳朵：\"鲁苏战区于学忠旧部，近日与八路军来往密切。建议撤销五十一军番号，改编为......\"
于学忠整了整领口，正要推门，却被侍卫长拦下：\"于将军，您不在与会名单。\"
会议室的磨砂玻璃窗上，晃动着无数人影。于学忠盯着那把属于自己的空椅子——它被摆在距离主座最远的位置，扶手上积了层薄灰。
回到军事参议院时已近黄昏。于学忠锁上办公室门，从保险柜里取出本蓝色封皮的密电码。这是五十一军撤离山东前，他私下留给参谋长的特别联络方式。
译完电文，他盯着纸条看了很久，然后划着火柴烧掉。火光中浮现出李振唐满是泥污的脸：\"总司令，山里新添了三百座坟......\"
窗外，嘉陵江上的渡轮拉响汽笛。于学忠从抽屉里取出张空白调令，在\"事由\"栏一笔一划写下：\"军事参议院副院长于学忠，奉令视察川东兵工厂。\"盖章时，他故意把印泥蹭花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