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叹口气,他能说什么,这件事还真是非他莫属。他是亲王,皇帝的亲大哥,又是宗长,先帝的后事,他不出面可说不过去。王右相出面举荐,八皇子诚恳拜请,他只能兜着了。
双手把八皇子扶起来,自己也眼泪汪汪:“殿下起来吧,老臣担不起你的大礼。陛下是老臣的亲兄弟,对老臣不薄,老臣又是皇室宗长,办理四弟的后事义不容辞。”
江梓王又道:“父皇突然升天,我等猝不及防,军队不能乱。兵部左尚书、尉迟侍郎,你二人支会卫军的将领,安排好卫军,护卫好西京和皇城的安全。”
八皇子又想了想,吩咐道:“要是有人趁机作乱,不管是谁,先抓起来,等父皇入土为安之后,再行处理。要是有拒捕和刺杀等行动的,就地格杀,先斩后奏。”
左尚书和尉迟侍郎对看一眼,二人出列,又看了宣王、齐王一眼,见二位殿下点头,才拱手领命。
宣王殿下摆摆手:“你二人马上去执行,抽调一千精兵,在国丧期间,分出五百人保卫魏王殿下,另安排五百人形影不离地保护江梓王殿下。”
八皇子道:“工部洛侍郎,将作监的方大监,你们二部协同,处理皇陵的事情,务必在父皇入葬前把皇陵整修好,封陵的工匠也准备明白了。”
洛侍郎马上拱手应承,他是八皇子的老岳父,肯定向着自家女婿。之前他心中还有点看不上八皇子呢,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女婿还真有点帅才呢。
八皇子道:“户部孙尚书、裴侍郎,这几年东陈安稳,没有跟外邦打仗,天灾也都是局部小灾,不伤元气,户部的仓库应该都是满的。你们户部要配合各部,不要说缺这少那的,一切按皇祖父那时的旧例。要是确实有周转不开的,及时向朝廷上书,从父皇的私库拿。”
孙尚书和裴侍郎对看一眼,这二位跟王右相都是老关系,肯定要给八皇子面子,拱拱手领命回列了。
八皇子心中大定,缓缓总结道:“大皇伯总管治丧事宜,礼部统筹礼仪指导,鸿胪寺主管丧葬礼仪,太常寺负责举哀流程和祭祀仪式。”
长孙宇上前:“江梓王殿下,遇大国丧,应马上派人把消息传到各藩王处,请他们来都城为陛下举哀。同时,也要通知各边军,各个折冲府,做好巡防工作,防止地方或边防有人趁机作乱,同时,军方也应为陛下挂孝。”
江梓王点头:“长孙大人,您是太尉,监督兵部把消息传下去。无论如何,军方一定要要安稳,国家才安全。”
众臣心中安慰,八皇子不愧是皇后的嫡子,皇后娘娘是聪明人,她当皇后这些年,后宫安稳,皇亲国戚收敛,仗势欺人的事明显少很多。
东陈虽然每年还会有些天灾,但不伤大体,基本上算是海清河晏、风调雨顺。皇后促成东陈全舆图的测绘工作,划分好东陈与周边邻国或胡人部族的分割线,使东陈的地盘比先皇时大了六分之一。
马忠道:“太医还说了一个疑虑,华四海送来的药可能有问题,陛下有明显的慢性中毒症状。随后查了剩余的丹药,里面果然是水银、铅粉、雄黄之类的成分。吃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医病,只会让人发脱齿摇,骨头发黑。”
众人听了这话,议论纷纷,这华四海也太大胆子了吧,这是弑君啊。
齐王殿下神情愤怒,他知道丹药的害处,偏就有些人追求长生不老,追求治病神药。让一些妖道或游医炼丹,里面会放水银、黄金、铅粉、雄黄、露水之类。
甚至,还有用少女天癸、紫河车、动物胚胎、婴儿血肉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要说救人,长生,根本就是损德要命的东西。
齐王殿下道:“这个华四海本王也有耳闻,是华神医唯一的儿子,他医术如何不清楚,但是人品很不好啊。开的药铺里常常以次充好,珍贵药材更是鱼目混珠。手下医士看病,只认钱不认人,根本不提医者仁心的事。”
宣王殿下大怒:“先帝就是轻信了这些邪医的话,才受了害。不管这个华四海是不是有心为之,都不能再留着这样的人。抓起来送到刑部,好好审一审,调查一下他干的事,要是违反了法纪,就按律处置。要是有弑君行为,那是诛族的重罪。”
马忠又道:“宣王殿下、齐王殿下、魏王殿下、江梓王殿下,前朝布置妥当。后宫的事务,还是由皇后娘娘安排吧?她是国母,陛下是她的丈夫,丈夫没了,家事理应由娘娘费心。娘娘有能力,在后宫二十来年,熟悉情况,肯定会管理得井井有条。”
八皇子有些犹豫,他眼光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八皇子在心中掂量,现在父皇尸骨未寒,自己也没登上帝位,还得靠舅父他们帮扶。皇后是自己的亲娘,怎么也比外人强。想到这里,点点头。
皇后接到消息,欣慰地点点头:“茂儿还行啊,在大事上听得进去劝告,也敢理事,事情做得可圈可点,具备了一个君王的能力。经过这件事,他也更能得到众臣的认同。”
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云才人。本来让兰茂一根绳子勒死了就行,皇后心情复杂地去看了一眼,毕竟是以前的老对手。抛开之前的恩怨情仇,曾秀云是个人才,对龙州百姓有恩,对东陈的建设与发展有功。
曾秀云听到丧钟后,心中凉了半截,她又不是傻子。她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对外界来言,曾秀云早就没有了,后宫的云才人是个不怎么受宠的低阶妃嫔。皇帝想利用她的能力,把她关起来,研究改良工具和农具。皇帝没了,别人还愿意用她吗?
曾秀云坐在窗前的胡床上,喝着清茶,胡思乱想着。虽然被软禁了,饮食供应还正常,并没有太苛待。忽然外边有人唱号:“皇后娘娘到。”
曾秀云笑笑,这位王皇后可不是一般人,进宫时是二婚大龄妇人,能在后宫稳坐近二十年,肯定是有大本事的。
前几日,陛下把自己请去,问皇后与前梁王妃王善一的关系。她虽然不明就里,也知道皇后可能身份有异,她还想知道呢。如今见面,皇帝已死,也没啥可避讳的,可以当面鼓对面锣看看对方。
皇后进屋时,一时不适应屋内的光线,曾秀云大咧咧地坐着也不起身,她逆光而坐,看不大清面容。曾秀云看皇后,倒是一清二楚,心中暗惊,又恍然大悟。虽然眼前的女人气质上有很大的改变,可是仇人的感觉如前,真的是故人啊。
曾秀云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今早听到丧钟声,知道陛下去了,妾心中悲痛万分。如今哭得手脚都软,无法起身,请恕妾失礼了。”
皇后笑笑:“无妨,都说临死之人无所畏惧,皆因生人不记死者过。无论多大仇怨,只能人死账销。”
曾秀云皱眉:“谁想让妾死啊?是陛下还是娘娘,或者是什么人?不过,临终前有故人来探望,还挺意外的。”
皇后道:“是啊,以你我之间的关系,都恨不得对方去死,怎么想来看你呢?”
曾秀云道:“娘娘来看妾,想来为着两件事,一是让妾当个明白鬼,顺便解解恨。二是来看看,妾还有没有剩余价值可压榨。”
皇后摇头叹气道:“哀家来这里,是因为两件事:一是当年你在龙州,利用朔方军打劫周围胡族,救了不少受灾的百姓。二是你这十多年在宫里潜心研究,改良工具和农具,给东陈做了不少贡献,是与国有功之人。”
曾秀云听了皇后这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娘娘有这话,说明公道自在人心,秀云这几十年没白活。当年的事,是秀云错了,不该有害人之心。娘娘逃过大劫,如今过得大好,就不要再跟秀云一般见识了。”
皇后笑道:“好啊,哀家要是放在心上,早就要你的命了。本来想相安无事,可是皇帝生前有旨,给云才人晋封贵妃的位分,勒令陪葬皇陵地宫。你不是最喜欢权势吗?这次得封贵妃,能与先皇共葬皇陵,永世享受后人的香火,正如你的意吧。”
曾秀云苦笑:“人活着是一口气,死了就是普通物质,我汲汲营营半生,是想活着享受荣耀,谁要死后哀荣啊。你今天过来,看来不怀好意,是借先帝的旨意,想要我的性命。”
皇后点头:“贵妃聪明,你知道的太多了,活着是个大隐患,还是死人的嘴最牢靠。”.
曾秀云苦笑:“皇后娘娘要妾的性命,只需派一名手下过来,何必自己亲自过来?”
皇后笑笑:“你的剩余价值哀家不稀罕,你的笔记本已经落入哀家之手,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确实是想你当个明白鬼,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只要不过分,哀家都成全你。”
曾秀云道:“当年的事,娘娘是如何逃脱的?您是重生?还是穿越?您有异能?还是有空间?”
皇后一愣,没想到曾秀云知道这么多,倒是好见识。
想了一下道:“没有重生,不是穿越。哀家生来有异能,能与动物沟通,所以哀家的消息异常灵通。哀家救过一条青蛇,它有个神奇的芥子空间,包罗成象。青蛇懂得报恩,暂时让哀家当一遭这空间的主人。”
曾秀云点点头,表示懂了。皇后又道:“你是个厉害的对手,很有能力。若不是青蛇相助,哀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早就性命不保。明明当年我比你出身好,比你相貌好,才学也在你之上,竟然一败涂地。”
曾秀云自顾谈起了自己的前生,又讲述了自己的这世,她也需要一个倾听者。皇后听得津津有味,两个恨了半生的女人此时相对着,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呢。
曾秀云最后总结:“娘娘,咱们当年的爱恨情仇,说穿了不过为争一个男人,争一个王妃之位。是我自私狭隘,争强好胜,很是对不住你。不过,你也承认,若不是你有异能和空间的外挂,就是彻底的失败者,我听了心中很痛快。”
皇后冷笑一声:“哀家无意中知道,梁王中了秦贵妃的毒手,失去了生育能力。哀家之前不知道,一直心怀惭愧,不敢跟梁王硬顶。你倒是神通广大,竟然能借种儿生下一儿一女,就冲你的脸皮和手段,吾不如你。”
曾秀云哈哈一笑,随后神情黯淡下来:“娘娘,说真心话,命中有时只须有,命中无时末强求,强求来的都是债啊,就是因为生了那两个债主,我才窝囊了这些年。
就僻如此刻,若不是怕我死后,你报复那两个债主,我肯定对你极尽辱骂嘲讽之能了。再僻如之前,我可以逃,可以诈死,可以真死,可是最后什么都不敢做,就怕皇帝迁怒孩子。”
皇后点点头,曾秀云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她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还是一个肯为孩子着想的好母亲。
曾秀云道:“我在宫中这些年,改良了不少工具和农具,也改进了一些金属冶炼的技术。不过,先皇也不算十足的无赖,他看我有些用处,赏赐了不少钱帛和好物。我想把这些东西一分为三,分别留给父母和孩子,娘娘能答应吗?”
皇后想了一下道:“能,但是,你就没想着,给办事的人留一点好处?”
曾秀云道:“当然了,没有一把米,叫鸡都不来。我这人毛病一大堆,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白使唤人。东陈年年水灾旱灾交替发生,虽不至于如前些年的大旱那么厉害,也是麻缠得紧。最近两年,我在研究东陈的水利工程,有点心得,写了一份详尽地报告,还画了一些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