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心头一颤。
那一瞬间,白雾散去,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面孔。
他们是她曾经杀过的魂门、敌军、乃至宫廷之中无辜的人。
他们皆伸出手,拉扯她的衣袍,指责、哭泣、哀嚎。
“思言,你杀了我……”
“救命!”
“霍思言,镇魂者?呵,你连自己都镇不住!”
嘈杂的声音汇成风暴。
霍思言痛苦地抱头,灰焰在她周身暴涨,却始终无法熄灭那些魂影。
她踉跄着后退,低声道:“我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止乱……”
“止乱?”
那声音嗤笑。
“你以为昭国因你而安?不,因你而乱!”
伴随这句话,一座巨大的幻影浮现,那是昭京燃烧的景象。
皇宫坍塌,魂火漫天,而她自己站在最高的塔上,手执镇魂戟,冷眼看着万魂归灰。
“那是假的!”
霍思言怒喝。
“假?哈哈……你以为命运会假?”
那声音愈发狂烈,幻象中的“霍思言”缓缓转头,目光与她重叠,嘴角轻启。
“镇魂者,终成灭魂者。”
轰!
幻象碎裂。
霍思言猛地后退数步,鲜血从唇角溢出。
她的魂焰几乎崩散,意识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雾中伸出,牢牢抓住了她的腕。
“别动。”
是谢知安的声音,真切、稳重。
霍思言愣住。她抬头,望见他浑身带血,却依旧挺立于她面前。
谢知安将她护在身后,沉声道:“这里不是你的罪,是他们造的幻。”
霍思言哑声道:“你……你没死?”
谢知安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想死也得等你回头。”
他拔剑,血迹顺着剑身滴落。
“魂界幻层,不是真实世界,它由每个人的心念所构。”
他侧头望向她。
“思言,你若信我,就别让它读到你的悔。”
霍思言深吸一口气,指尖的灰焰重新燃起。
“我没有悔。”
她一挥手,灰焰化作万道光丝,与谢知安的剑气交织,将魂眼彻底封锁。
那魂眼在光中咆哮。
“愚人!你以为镇得住我?魂之劫,不会止于此!”
“我镇的从来不是你。”
霍思言声音冷静如铁。
“是自己。”
光焰彻底炸裂。
魂界崩解,万千光屑坠入虚空。
霍思言与谢知安被卷入光流之中,沈芝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快出来!魂界在坍塌!”
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却被强光分开。
“思言!”
“别回头……”
光彻底吞没了一切。
当霍思言再次睁眼时,天已不是白色,而是一片灰金色的曙光。
她立于无边的湖面,湖水倒映着天幕。
远处,一个人影静立湖心,银光缭绕。
那是一柄长戟。
镇魂戟,完整、无瑕,戟身流转着金纹。
它静静立在那里,仿佛在等待。
霍思言喃喃道:“你……终于醒了。”
戟光微闪,似在回应。
而在她背后,谢知安缓缓走来,声音低沉而缓。
“那便是你的魂之契约。”
霍思言转身,迎上他的目光。
风起,魂界的尽头,一道新的光门缓缓开启。
前方,是命运的归途。
湖面宁静如镜,风声如息。
霍思言立于中央,周身灰焰微弱,却依然清晰。
她凝视着那柄立于湖心的镇魂戟,仿佛在对视一个沉睡的灵魂。
“镇魂之器,以魂为心。”
她低语。
“若你真有灵,便应知我为何来。”
长戟无声。
忽而,湖面荡起一圈轻微波纹。
随之响起一阵微弱的嗓音,既非男,亦非女,仿佛风穿越千年古碑的低吟:
“来……是为镇,还是为灭?”
霍思言垂眸。
“为问。”
“问何?”
“命。”
话音落下,湖心骤亮。
镇魂戟绽出万道光丝,犹如星辰坠落,光华汇成一座虚影之殿。
殿内布满古纹,九重阶下,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那人穿灰衣,面容与霍思言一模一样,只是眉心生出一道银印。
“你终于来了。”
那影轻声道。
“我等你太久。”
霍思言心口骤然收紧。
“你是谁?”
“我是你的前一世。”
那影抬手,指尖浮现一缕镇魂光。
“也是镇魂戟的前任持有者。”
“前一世?”
霍思言皱眉。
“那为何我毫无记忆?”
“因为你舍弃了我这道轮回。”
那影走下阶梯,脚步无声。
“你选择忘记一切,魂术、血脉、昭国、乃至他。”
霍思言的心猛地一颤。
“他?”
“谢知安。”
三个字,如利刃穿心。
“你上一次,也是为他破命。”
那影的声音变得低哑。
“只不过,那一世,你没能救他。”
霍思言呼吸一滞。
“什么意思?”
那影抬眸,神色怜悯。
“他不是凡人,他的命魂,早在千年前便系于镇魂之中,你每一次醒来,他便重生一次;你每一次堕落,他便消散一次。”
霍思言指尖微颤。
她回想起谢知安无数次从死境中归来、伤而复活的诡异场面……
原来那不是命大。
是宿命。
她失声道:“所以……他守我,不止这一世?”
“是。”
“那我呢?”
“你被困在镇魂戟的轮回里,成为维系它的器魂,只有你醒他才活,你灭他才归寂。”
霍思言怔立原地,仿佛全身血液在这一刻冻结。
那影缓缓伸出手,一抹淡光漂浮其上。
“若想断此宿命,唯一的办法。”
霍思言抬头,声音嘶哑。
“是什么?”
“合魂。”
“与谁?”
“与镇魂戟。”
那影微笑着说道:“它将取走你的记忆、血脉与情感,你会变得“纯粹”,也就是……真正的镇魂者。”
霍思言沉默。
湖面微颤,银光四起。
那是镇魂戟的灵息,正等待她的回答。
她闭上眼,轻声道:“若我拒绝呢?”
那影低叹。
“则此界崩塌,昭国亡,你与他,魂俱灭。”
一阵风掠过,霍思言的发丝散乱,眼中闪过无尽复杂。
“他若知道,会让我选哪一个?”
“他?他早就选过了。”
那影抬手一挥,湖面倒影骤然变化。
霍思言看见,在另一处空间,谢知安正以命魂之血稳住崩坏的魂界门户。
他的身躯几乎透明,魂光一点点被吸入虚空。
沈芝在外拼命设阵,却根本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