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破赵
时值暮秋,吕梁山脉的山脊已覆上一层薄霜,寒风卷着枯草碎屑,在河西之地的荒原上打着旋。蒙恬勒住胯下乌骓马,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甲胄上雕刻的玄鸟纹——那是秦国大将的象征。他抬手遮在眉骨上,目光越过枯黄的草甸,望向远处依山而建的赵军要塞,黑褐色的营垒如蛰伏的巨兽,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
“将军,前方三十里便是赵疵的大营。”斥候队长策马至蒙恬身侧,声音压得极低,“探得赵军三万精锐,皆是胡服骑射后的锐卒,营寨背靠吕梁,左右皆是峭壁,唯有南侧一条谷道可通粮草。”
蒙恬缓缓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他麾下虽有四万秦军,但赵军据险而守,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惠文王卧病咸阳,此次东进只许胜不许败,容不得半分冒进。“再探,”他沉声道,“摸清谷道宽窄、每日运粮时辰,以及赵疵的用兵习惯,半点疏漏都不能有。”
斥候领命离去后,副将王贲驱马上前,眉头微蹙:“将军,赵军闭门不出,已三日有余。将士们摩拳擦掌,若再拖延,恐生懈怠。”
“懈怠?”蒙恬转头看他,眼底映着残阳的余晖,“赵疵乃赵武灵王亲点的大将,性子最是急躁。他闭门不出,不过是在等我们先动。你且传令下去,明日起,每日派五千人至营前挑战,只骂阵,不攻城,若赵军出战,便诈败后撤。”
王贲虽不解,却还是躬身领命。他跟随蒙恬多年,深知这位将军看似温和,实则用兵如棋,每一步都藏着后手。
次日清晨,秦军的骂阵声准时在赵军大营外响起。“赵疵缩头龟,不敢见秦人!”“胡服骑射又如何?还不是躲在营里发抖!”污言秽语顺着风飘进营中,赵军士兵个个怒目圆睁,纷纷请战,却都被赵疵按了下去。
“将军,秦军欺人太甚!”偏将握紧长枪,额角青筋暴起,“末将愿率军出战,定斩了那骂阵的秦将!”
赵疵坐在帅帐中,手指敲击着案上的兵符,脸色阴沉。他何尝不想出战?可秦军远道而来,却只派小股部队挑衅,分明是诱敌之计。“再等等,”他咬牙道,“秦军粮草有限,耗不了几日。待他们粮尽,我们再掩杀过去,必能一举破敌。”
可这一等,便是五日。
第五日午后,秦军营前的骂阵声突然变了调。十几个秦军士兵推着一辆木车,车上插着一根长杆,杆上挂着一件染血的赵军铠甲——那是前日派去侦察时被秦军俘虏的士兵的衣物。“赵疵无能!连自己的兵都护不住!”“再不出战,明日便挂你的头盔!”
帅帐内,赵疵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酒樽翻倒,酒液浸湿了兵书。“竖子敢尔!”他抽出腰间长剑,剑刃劈开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点兵!本将军要亲自出战,活剐了那秦将!”
偏将劝道:“将军,恐有埋伏……”
“埋伏?”赵疵冷笑,目光锐利如刀,“秦军不过四万,我军三万精锐,若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何以面对赵王?传令下去,全军出击,追至秦营,踏平他们的帐篷!”
号角声骤然响起,赵军大营的辕门缓缓打开,三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出,黑色的战马踏过荒原,扬起漫天尘土。蒙恬立于阵前,见赵军果然倾巢而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对王贲道:“按计划行事。”
说罢,他拨转马头,高声喊道:“赵军势众,撤!”
秦军士兵仿佛慌了神,纷纷调转方向,朝着东南方向逃窜。赵疵见秦军溃败,心中大喜,拍马追了上去:“别让蒙恬跑了!擒住他,赏千金!”
赵军骑兵速度极快,很快便追出十余里。此时,前方的秦军突然拐进一片峡谷,赵疵毫不犹豫,率军紧随其后。可刚进峡谷,两侧山坡上突然响起梆子声,无数巨石滚下,砸得赵军骑兵人仰马翻。紧接着,箭矢如暴雨般射来,赵军阵脚大乱。
“不好!有埋伏!”偏将惊呼,想要率军撤退,却发现峡谷入口已被秦军堵住——王贲率领的五千伏兵手持长戈,如一道铁墙,将退路死死封死。
赵疵心头一沉,刚要下令突围,却见远处谷道方向冒出浓烟,火光冲天。“不好!粮道!”他猛地想起,这条峡谷通往粮道,秦军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赵军的粮草!
“将军,粮道被烧了!”一名斥候浑身是火,跌跌撞撞地跑来,“秦军……秦军放火烧了粮草,我们的补给全没了!”
粮草被烧的消息如瘟疫般在赵军中蔓延,士兵们瞬间没了斗志。他们离家千里,若没了粮草,别说作战,恐怕连活着回去都难。就在这时,峡谷外突然传来秦军的呐喊声——蒙恬率领的主力杀了回来!
“杀!”蒙恬手持长戟,一马当先,戟尖刺穿一名赵军士兵的胸膛,鲜血溅在他的甲胄上,却让他的眼神更亮。秦军士兵士气大振,如虎狼般冲入赵军阵中,刀光剑影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赵疵奋力厮杀,长剑砍断了数柄秦兵的兵器,却始终无法突围。他的战马被箭矢射中,轰然倒地,将他摔在地上。刚要起身,一柄长戟已抵住他的咽喉。
“赵将军,束手就擒吧。”蒙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疵望着周围倒下的士兵,又看向远处仍在燃烧的粮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推开长戟,想要拔剑自刎,却被蒙恬一脚踢飞长剑。“你若自刎,赵军将士便会被全部斩杀。”蒙恬道,“若你投降,我可保他们性命。”
赵疵沉默片刻,最终颓然放下武器。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峡谷之战,秦军大获全胜,斩杀赵军一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赵疵虽降,却因羞愤,当晚便在囚营中自尽。蒙恬命人将他的尸体收敛,派人送回赵国,随即率军渡过黄河,剑指离石、蔺城。
这两座城池本是赵国的西部重镇,因赵疵兵败,守军早已人心惶惶。秦军兵临城下时,离石守将见大势已去,开城投降;蔺城守将虽想抵抗,却被城中百姓推翻,最终也只能束手就擒。短短十日,秦国疆域便推进至黄河东岸,河西之地尽归秦国所有。
捷报传至咸阳时,已是深夜。咸阳宫的寝殿内,惠文王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内侍捧着捷报,轻声念道:“蒙恬将军于河西大破赵军,斩杀赵疵,收复离石、蔺城,现黄河东岸尽归我秦……”
“好……好啊……”惠文王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神采,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内侍急忙上前搀扶。“传朕旨意,”惠文王的声音虽弱,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赏蒙恬黄金百镒,封上卿之职,命他驻守河西,防备赵军反扑。”
“陛下,您的身体……”内侍担忧地说。
惠文王摆了摆手,目光望向东方,仿佛能看到河西之地的秦军旗帜。“秦国东进之路,终于打通了……”他喃喃道,随即又咳嗽起来,脸色重新变得苍白。但他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笑意——他知道,自己交给后世的,是一个更加强大的秦国。
而此时的河西之地,蒙恬正站在黄河岸边,望着滔滔江水。寒风卷起他的披风,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他知道,这只是秦国东进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但他无所畏惧——有这样一支精锐的秦军,有咸阳的支持,他相信,终有一日,秦国的旗帜会插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