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本就崩溃的流匪更加不知所措。
许多溃兵下意识地就跟着跪了下来,丢掉武器。
与此同时,先前从城门里冲出来的那些地字卫以及众多罗网属下,也已一路追杀过来。
前有追兵,后有潜伏者,众多流匪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另一批早已迂回到溃逃路线前方的罗网成员,也适时现身。
刀枪出鞘,弓弩上弦,彻底堵住了流匪的退路。
一张无形的大网,于此刻骤然收紧!
“放下兵器,跪地不杀!”
“反抗者,格杀勿论!”
声浪如潮,伴随着明晃晃的刀枪和森然的杀气。
残存的流匪眼见所有头目死绝,退路被截,再无任何侥幸心理。
如同被砍倒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丢下武器,跪伏在地。
这场声势浩大一度让阳和县濒临绝境的万人围攻。
竟以如此戏剧性而又雷霆万钧的方式,迅速走向了终结。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杨策将下方战场的变化,尤其是流匪头目们自相残杀,六当家试图报信却被截杀。
以及罗网成员纷纷现身控制局面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身边跟着几名气息沉凝的皇城司暗卫。
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低声对身边人道:
“果然如此,谢公好手段。”
“先前隐忍不发,纵容甚至暗中引导流匪势力坐大,使其成为悬在青州乃至朝廷头上的一把刀。待到时机成熟,借阳和县这块磨刀石,一举碾碎贼酋。”
“同时将早已渗透的力量浮出水面,彻底掌控这股庞大的流匪力量。既解阳和之围,立下救城大功,更以此震慑青州乃至朝中所有心怀叵测的宵小……”
杨策越说越感到惊讶,目光看向远处城墙那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的谢起。
眼里更是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固然他通过皇城司暗卫早已注意到了谢起的行动,可直到此刻全盘揭露,他才彻底看透。
此时也不得不叹不叹口气,暗叹谢起谋划之深。
“不仅如此,这份礼朝廷还不得不接,还得捏着鼻子论功行赏。”
他的目光投向城楼上那道模糊的身影,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养寇纵寇直至今日一举平寇……谢公之谋,深远如海啊。”
说完之后,他看向一旁的暗卫,“让手底下的人继续协助谢公处理这些残余的流匪,同时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吧。”
“我想……这也是谢公想看见的!”
而另一方向,更远处的山林边缘,一支数百人的青州兵马,正悄悄潜伏着。
为首的,正是先前与徐远伯争论府城无兵的青州司马。
他此刻正看着阳和县城下,这些突然杀出来的罗网成员,以及被瞬间制服的流匪。
再看向城楼上谢起那的身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正是方才那一箭。
此刻,他额头沁出冷汗,后背衣衫已然湿透。
原本青州是没有援兵的。
奈何钦差大臣送来密信,他在此处。
不管怎样,钦差一定不能出事!
所以赵州牧特意派遣五百精兵,让他过来接钦差离开。
至于阳和县的存亡,可以熟视无睹!
这一路马不停歇的过来,他们原本以为将要面对一座残破的城池和钦差的尸骨。
可万万没想到,竟亲眼目睹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幕。
军神之名,果不虚传!
不仅如此,还有手下那群神秘将士!
这小小阳和县,那还需要他们出手。
谢起一人就足以!
“你们二人现在立刻返回府城,将此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密报州牧大人!快!”
青州司马连忙看向一旁副将,命令道。
“是!”副将不敢犹豫,领命而去。
徐远伯与几位亲信也在一旁,此时看见谢公英姿,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他知府城已经决定放弃阳和县。
本来都已绝望,却见青州司马带人来此接钦差离开,这次再三要求一路同行。
想着若是可以,把王岚孙昀也一并带走。
可到了城墙之下,徐远伯才发现局面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被撵着打的并非阳和县,而是这群流匪!
“司马大人,你们还在犹豫什么?阳和县大胜,我们可以进城了!”
徐远伯急切说道。
贼人都已经溃败了!
他正准备带着自己的亲信冲出去。
可青州司马连忙拉住了他:“徐大人!别急!你看那些流匪的动态!他们可不像溃败!”
徐远伯诧异转头,随之屏住呼吸。
这些理应溃败的流匪,居然重新整合,向着阳和县逼近!
“这是……司马大人,快去救援啊!”
“这么多的大军,若再度攻城!阳和县定然城破!”
……
然而,此时城下的战火,已然彻底平息。
数以千计的流匪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只有伤者的偶尔呻吟和风吹旌旗的猎猎作响。
众多罗网成员带着其余人,押解着投降的匪徒,井然有序地向着阳和县城门返回。
只是这一幕,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
城头上,刚刚放松下来的众人,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们自然不知,那些押解流匪的人都是罗网成员。
只是看到这些方才仓皇而逃的流匪,此刻居然秩序井然地回来了。
虽说局面似乎有所变化,部分流匪仿佛是被关押的。
可那些胳膊上绑着黄丝带的人,依旧是流匪装扮!
赵天涯看着下方那依旧庞大的人群,一时间也辨不清他们究竟是何身份。
而且对方数量依旧惊人,远远超过城内守军和青壮的总和!
他紧张地握紧了刀柄,声音干涩:“他们……他们怎么回来了?想干什么?”
其他的百姓将士也探头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惊惶缩回。
“不对呀,我们不是打赢了吗?这些流匪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好像看到他们内部叛乱,难道是重新选出了头目再度攻城?”
赵扶风在一旁低声说道。
他虽初登战场,可也读过不少兵书。
自然知道,兵败时最易生兵变!
而这些流匪的状态,极像兵变后的情形。
看他们这秩序井然的样子,显然已控制住局势,比之前乱糟糟的流匪大军更为可怕!
县令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死死抓着谢起的衣袖,语无伦次:“谢公!谢公!什么情况,匪患不是平了吗?”
“他们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这么多人,那几个当家的还在里面,这下我们可如何是好?”
“我们城里可没多少兵了,守城的东西也快用完了啊!”
县令虽是个文人,可方才的战斗他一直紧盯着。
几个头目的容貌他已记住。
当这群人再度出现时,他立刻认出了为首两人。
那不正是流匪头目里的两个当家!
有当家,有流匪,重新兵临城下……
怎么看,都像是要再度攻打阳和县!
王岚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靠近孙昀,小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狗奴才,他们刚才不是溃败逃跑了吗?怎么突然重新集结返回了?”
“我们还能守住吗?”
张仕诚、李皓等人也面露忧色,刚刚经历的惨烈守城战让他们心有余悸。
实在经不起任何变故了!
就在这紧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孙昀仔细观察着城下那些流匪和为首的几个当家。
他发现,那些胳膊绑着黄布的人,行动有序,眼神锐利,隐隐维持着秩序。
与周围那些惶惶不安的真正溃兵截然不同。
尤其是为首头目,虽刚经历厮杀,但气度沉稳,步伐坚定。
眼神中透出的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冷静,绝非寻常草莽所能拥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群流匪与方才从城内冲出去的那些神秘人混在一起,彼此相识!
而且谢起身旁的林雀、天蛇也异常平静,毫无面对敌人的架势。
他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越来越清晰。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
难道从头到尾,这场围攻,乃至流匪的覆灭,都在谢起掌控之中?
孙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惊涛骇浪。
转头看向谢起,试探性地开口:“谢公,城下这些……莫非是?”
谢起闻言,深深看了孙昀一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莫名笑容。
不愧是自己的知音啊,这么快就猜出了自己的全盘布局。
谢起环视城头上那些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众人。
目光最后又落回孙昀身上,不易察觉地缓缓点头,旋即语气平淡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诸位不必惊慌,城下率军者乃我麾下之人,该是带流匪前来归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