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路旁枯黄的落叶。
林建国弓着腰,奋力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二八杠,载着林墨在通往野狐沟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车辙,溅起点点泥浆。
“小默,坐稳咯!前面那山口拐进去,就是野狐沟的地界了!”林建国喘着粗气,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这沟邪性,老辈人讲,民国那会儿开矿塌了,埋了百十号人,怨气冲天!
打那以后,除了我这种早年钻山沟收皮货不要命的,连放羊的都不往里赶牲口!”
林墨坐在后座,双手紧抓着车架,身体随着颠簸起伏。他微眯着眼,灵力悄然流转,将五感提升至极限。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腐朽落叶和深层土壤的阴冷土腥味,随着山路的深入,如同无形的触手般缠绕上来,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不适。
“嗯,感觉到了,叔,慢点骑,留心路。”林墨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崖和茂密却透着死寂的林木。深秋斑斓的色彩在此处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连鸟鸣声都稀落得可怜。
终于,在一个被巨大山岩和虬结古树掩映的狭窄山口前,林建国刹住了车。两人将自行车费力地抬进路旁一丛茂密的刺藤后面藏好。
“就是这儿了。”林建国指着幽深的山口,下意识地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耳朵,“进去就是野狐沟,越往里走,那邪乎劲儿越重。”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沟谷。脚下的腐殖层厚实松软,踩上去无声无息,反而更添几分压抑。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顽强地穿透下来,在布满苔藓和蕨类的阴湿地面投下摇曳的光影。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如同活物,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林建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旧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些,一片林木稀疏、乱石裸露的山坡出现在眼前。坡上的岩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赭红色,在稀薄的阳光下似乎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瞧见没?那就是火石坡!”林建国精神稍振,指着那片山坡,“邪门就邪门在这儿,别的地方冻死个人,这坡上冬天连雪都存不住!老话讲,底下压着条火龙呢!”
林墨的目光却越过火石坡,落在其下方不远处一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区域——那是山体崩塌形成的巨大扇形冲击面。
灰黑色的巨石混杂着泥土,堆积如山,背靠着陡峭的阴坡,光线昏暗,死气沉沉。一股更浓重、带着明显腐败腥气的阴寒秽气,正从那里弥漫开来,仿佛凝成了实质的冰冷帷幕。
“塌方堆,老矿洞就在那下面,全埋瓷实了。”林建国顺着林墨的目光,指向塌方堆边缘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不规则缝隙,“边上那个窟窿眼,是后来震开的,深不见底,跟鬼门关似的。”
“过去看看。”林墨率先迈步,朝着塌方区边缘走去,但刻意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林建国紧了紧衣领,也跟了上去。
越靠近,那股阴寒秽气就越发粘稠刺骨。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的错觉。林建国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咯咯作响:“他娘的…这地方…三伏天来也得穿棉袄!”
林墨的灵力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波,仔细扫描着这片区域。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塌方堆最底部、紧贴山根处的一片洼地。那里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褐近黑色,异常潮湿粘腻,如同浸透了脓血。
几株生长其上的野草,形态萎靡扭曲,叶片呈现出病入膏肓的灰绿色,与周围顽强生长的同类形成惨烈对比。
灵力反馈回强烈的阴寒与污秽气息——那里是整片区域秽气的“泉眼”,一个淤积的“阴窝”!
“叔,别靠近那片洼地。”林墨沉声提醒,语气不容置疑。
林建国闻言,下意识地避开了洼地方向,但好奇心驱使着他凑近旁边一块半埋在土里、颜色深黑如墨的巨石。
石头表面冰凉刺骨,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这啥石头?摸着跟冰疙瘩似的!”
他嘀咕着,伸手去摸那冰冷的石面,一股寒气瞬间顺着手臂窜上来。他又弯腰,想搬开巨石旁一块小点的碎石,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他弯腰发力,气息微促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浓烈腥腐气息的阴风,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巨石底部一道狭窄的石缝中猛地窜出!
“咳!咳咳咳!!”林建国猝不及防,猛地吸入了两口!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腥臭直冲肺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喉咙直灌而下,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叔!”林墨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没事!”林建国强撑着摆手,声音嘶哑颤抖,嘴唇都冻得发紫,“就…就呛了口凉风…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到家了!”
他想挺直腰板,但那跗骨的寒意和胸口的憋闷却如同附骨之疽,让他佝偻着身子,牙关打颤。
林墨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已悄然搭上林建国冰冷的手腕。
一丝精纯的灵力迅速探入其体内。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一股阴寒、污秽、充满腐朽死气的邪毒,如同狡猾的寄生虫,已盘踞在他的肺腑之间,正贪婪地吞噬着生气,并隐隐有向经脉渗透的趋势!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元气大伤,持续衰弱!
“此地不宜久留!”
林墨当机立断,“叔,忍着点,我们先退出去。”
他半搀半扶,带着浑身发抖、步履蹒跚的林建国,迅速退到了远离塌方区的上风口。
林建国靠着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坐下,裹紧了棉袄,依旧抖得厉害,脸色灰败。
林墨拧开水壶递给他,脑中《百草初识》的记载飞速闪过:“…阴寒秽毒入肺,症见畏寒战栗,低热不退,胸膈痞闷,关节酸痛…赤阳草,秉地火之精而生,喜极阳燥热之地,叶狭长隐现金丝脉络,根茎赤红似火,性至阳至烈,乃驱阴辟邪之圣品…”
火石坡!那片相对温暖、被传有“火龙”蛰伏的山坡,正是赤阳草最理想的栖身之所!既能解林建国燃眉之急,更能验证此地价值!
“叔,你在这缓着,千万别乱动,保存体力。我去那火石坡上找点东西。”林墨将水壶塞进林建国冰冷的手中,语气不容置疑,“等我回来。”
不等林建国回应,林墨已转身,步伐沉稳而迅捷地朝着上方那片沐浴在稀薄阳光下的赭红色山坡攀登而去。
一踏上火石坡,脚下岩石传来的温热感立刻驱散了部分沟底的阴寒。林墨灵力汇聚于双目,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岩石的纹理、土壤的湿度、草木的生机…都纤毫毕现。
他循着对“阳和”、“火气”的微弱感应,如同最精准的探矿仪,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岩石缝隙、每一个背风向阳的小小土窝。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风吹拂,带着坡上特有的干燥暖意。就在林墨几乎要搜寻完大半山坡时,他的脚步在一处背靠巨大岩石、前方毫无遮挡、阳光能直射大半天的狭窄石缝前停住了。
灵力感知传来清晰的反馈——一股微弱却精纯、带着蓬勃生命力的暖意!
他蹲下身,小心地拨开石缝边缘几丛枯黄的杂草。眼前豁然开朗!
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顽强地扎根在石缝深处干燥的砂砾中。约半尺高,叶片狭长如剑,边缘并非光滑,而是镶嵌着若隐若现、如同金丝刺绣般的淡金色细密脉络!
深红色的根茎半裸露在空气中,表皮光滑坚韧,隐隐透着温玉般的光泽,正散发着那股吸引林墨的、精纯的暖意——正是《百草初识》中记载的赤阳草!
林墨心中一喜,脸上却无太大波澜。他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从背包中取出特制的小木铲和湿润的苔藓。动作轻柔而精准,小心翼翼地沿着石缝边缘挖掘,尽量保留完整的根系和包裹根系的少量原生砂土。几株品相最佳、年份最足的赤阳草被他完好无损地取出,用湿润的苔藓仔细包裹好,放入背包内层。
刚准备起身,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刚才挖掘时带出的几块碎石——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颜色青灰的石板半埋在土里,朝上一面阴刻着一个扭曲、古朴、充满原始蛮荒意味的奇异符号!
几块鸽蛋大小、颜色深邃如墨、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细微晶体的矿石碎片散落一旁!
一块拳头大小、毫不起眼、外表覆盖着厚厚黑褐色矿壳的石头静静躺在石缝最底部,触手异常沉重!
林墨眼神微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将这些意外之物一一拾起,擦去浮土,放入背包。赤阳草到手,此行首要目标达成。
快步回到林建国身边,只见他蜷缩在石头旁,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嘴唇乌青,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都有些涣散。那阴寒邪毒正在他体内肆虐。
“叔,把这个喝了。”林墨立刻取出一株赤阳草,摘下顶端最嫩、药性最温和的三片叶子,放在掌心,双掌合十,灵力微吐,轻轻一揉。叶片瞬间化为碧绿色的细碎粉末,散发出一股温暖醇厚的草木异香。他将粉末倒入水壶,摇晃均匀。
林建国勉强睁开眼,就着壶口,小口小口地喝下。
温热的、带着奇异清香的液体滑入喉咙,如同一道温暖的火线瞬间蔓延开来!
胸口的憋闷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开,那股跗骨的阴寒仿佛遇到了克星,尖叫着退缩!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剧烈的颤抖明显平复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丝人色。
“嗬…”林建国长长地、舒服地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眼神重新聚焦,带着劫后余生的震惊和感激,“小默…这…这草叶子…神了!身上那股钻心的冷劲儿…真压下去了!”
林墨看着他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脸,又转头望向下方那片如同巨兽匍匐、散发着阴森死气的塌方区和那如同地狱之眼的矿洞缝隙,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而坚定。
野狐沟的危险,已用最直接的方式展现;其隐藏的价值也已初露端倪。
此地,必须掌控!
“叔,能走我们就回去。这野狐沟,不能留了。”林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回去之后,我们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把它…彻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