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猴手一抖,火柴棍差点捅进耳朵眼儿里,疼得他龇牙咧嘴,慌忙站直。
刘三胖被这动静惊醒,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抹了把油光光的嘴:“啊?咋了?开……开饭了?”说完还咂巴咂巴嘴,似乎在回味梦里的红烧肉。
张西范没理会王大麻子的殷勤,目光看向几人身上,最后落在刘三胖那张被睡意和油腻糊满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刘三胖,梦见吃满汉全席了?看你这出息!”
刘三胖被他看得一个哆嗦,酒醒了大半,嘿嘿干笑道:“科长,您见笑了……这不是……昨儿个抓那帮孙子,精神头消耗大了,今儿个就、就有点犯困,补补觉,补补觉。”
“补觉?”张西范走到自己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办公桌后坐下,脸色严厉道:“我看你们是觉得,抓几个顺厂里的东西的工友,立下芝麻大点的功劳,这保卫科就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当你们的养老科、清闲衙门吗?”
王大麻子额头渗出些许冷汗,连忙弓着腰道:“科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弟兄们昨天也是出了大力的,这不是……稍微松快松快嘛,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不是?”他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松快?”张西范呵斥,“咱们保卫科是干什么的?是保卫工厂几千万财产安全,维护全厂上万名职工生产秩序的战斗堡垒!不是让你们来喝茶看报,掏耳朵睡大觉,混吃等死的地方!昨天那点动静,充其量是拍死几只苍蝇,离天下太平还远着呢!你们这副德行,对得起国家给的工资,对得起工人同志的信任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三人一大跳。
几个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低眉顺眼,连李小猴都收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张西范看着他们讪讪的表情,语气稍缓:“杨厂长那边,刚才可是把我好一顿‘敲打’。说咱们保卫科抓人是抓了,可方法简单粗暴,搞得厂里人心惶惶,怨声载道。你们说说,这话我爱不爱听?嗯?”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白。
昨天抓人的时候,他们确实有点狐假虎威,吆五喝六,没少折腾。
现在被厂长点名,脸上火辣辣的。
“知道为什么人家敢这么说吗?”张西范身体微微前倾,“因为在他们眼里,甚至在厂里绝大多数人眼里,咱们保卫科以前就是个摆设!一群老弱病残混吃等死的地方!抓个小偷都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稀罕得很!人家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回事!”
这话可就有点扎心,比直接骂人还难受。
王大麻子几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张西范说的,是事实。
“科长,那……那您的意思是?”王大麻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我的意思?”张西范嘴角重新泛起一丝冷笑,“我的意思很简单。从今天起,咱们保卫科,要彻底脱胎换骨,得有个保卫科真正的样子!得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保卫科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他猛地站起身,踱到几人面前:“我问你们,想不想以后走出去,昂首挺胸,人家见了都得敬咱们三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当成空气,甚至在背后戳脊梁骨,骂咱们是厂里的米虫?”
“想!”李小猴第一个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渴望的光芒。
在厂里当个小干事,谁不想活出个人样,有点脸面?
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他受够了!
刘三胖也受到感染,猛地大声起来:“那肯定的啊科长!谁愿意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当窝囊废!”
李四宝也用力地点着头,嘴唇翕动着,显然也是心潮澎湃。
王大麻子沉默了片刻,他年纪大,本想着再混几年就退休,但张西范的话,却也勾起他年轻时的一点点热血。
他沙哑着嗓子道:“科长,要是真能那样,谁不愿意?”
“想就好!”张西范满意地点点头,“那从明天开始,所有人,早上提前半小时到岗,先绕着厂区跑两圈,给我把你们那身懒骨头跑活泛!然后,队列训练,擒拿格斗,警械使用,都给我一样一样捡起来,扎扎实实地练!”
“啊?”刘三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升起的一点豪情壮志顿时泄了气,“科长,还……还搞训练啊?咱们这……这身子骨,都一把年纪了,怕是……”
李小猴也有些犹豫,挠了挠头:“科长,咱们又不是公安,就是看看门,抓抓小偷,用不着这么……专业吧?万一再磕了碰了……”
“专业?”张西范眼神一厉,“怎么,保卫工厂就不需要专业?小偷会因为你年纪大就对你手下留情?还是那些搞破坏的坏分子会因为你没练过就不敢动手?我告诉你们,这厂里盯着咱们的人多的去了!不光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还有那些等着看咱们笑话,想把咱们踩在脚底下的人!”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你们好好想想,以后咱们保卫科的人出去,一个个精神抖擞,身手矫健,目光如电,往那一站,就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那儿,谁还敢小瞧?遇到突发情况,三拳两脚就能把歹徒制服在地,那是什么场面?那是威风!那是荣耀!”
“再说了,”张西范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练好了本事,是你们自己的。以后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起码能自保,还能保护家人,保护工友。而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多活动活动,把身体练结实了,总比天天坐在这儿等生锈强吧?你们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毛病,老了走不动道吧?”
他特意看向刘三胖一眼:“尤其是你,刘三胖,再不活动活动,你那身膘可就真成累赘了,跑个五十米都得喘三喘,还怎么抓贼?”
刘三胖被说得老脸一红,嘿嘿干笑了两声,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王大麻子沉吟片刻,作为这里资历最老的,他还是有些顾虑:“科长,训练是好事,弟兄们也都明白您的苦心。只是……咱们这底子确实薄,年纪也都不小了,猛地一下子上这么大强度,怕是真的有点吃不消啊。万一练伤了,反而耽误工作。”
“放心,我不是让你们去拼命,更不会一上来就让你们上天入地。”张西范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我会根据你们的实际情况,循序渐进地制定训练计划。而且,”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训练表现好的,我会亲自向厂里申请奖励!肉票、布票、肥皂票、白糖票,甚至直接是现金奖励,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们练出个样子来,我张西范豁出这张脸,也得给你们争取到!”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去找另外保卫科三位副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