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孟春,天汉渠冰面初裂,碎玉般的流凌顺着山势蜿蜒东下。刘备立于汉中城楼,身后“三兴汉”大旗被山风撕得猎猎作响,旗角掠过他眉间深纹时,恰有报信的斥候滚鞍落马——诸葛亮修缮的漕运渠首已通,许昌、徐州、洛阳三段水域竟现异象。
一、文渊潭惊现天书
许昌段的渠水最先泛起异兆。当第一缕春阳漫过堤岸,两岸未及返青的麦田突然在水中投下金黄倒影,仿佛千顷熟麦在波光里浮沉。更奇的是徐州段,渠水赤红如染,恰似千万条桑蚕在水底吐丝,将两岸新抽的柳芽都映成绛色。洛阳段则泛着墨玉般的幽光,往来舟子俯身舀水,竟见涟漪里晃着竹简纹路,恍若有无数古卷在潭底沉睡。
三色渠水在星汉闸汇聚成深潭那日,诸葛亮正与阿蝉在船头调试桑天琴。琴弦忽地震颤不止,阿蝉指尖刚触到“传薪带”,那团缠绕琴身的桑麻忽然遇水舒展,化作三丈长的绢帛卷轴。“快看!”阿蝉惊呼时,潭心浮出一块磨盘大的青石,上面蝌蚪文随波明灭,竟与卷轴上孔子删定六经的图景隐隐呼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潭水吞吐间竟溢出琅琅书声,细辨竟是各州郡学宫的晨读《尚书》之声。
“这是文脉显圣。”诸葛亮指尖抚过卷轴上伏生口传《尚书》的画面,桑蚕丝在他掌心泛出微光,“自秦火以来,汉家文明便如这渠水,看似分流千支,实则血脉贯通。”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桨声——马谡驾着轻舟破浪而来,怀中帛书浸透水渍,“丞相快看!曹操在邺城搞的名堂!”
二、铜雀台暗留汉脉
展开的帛书上,“代汉”二字被火漆封着,马谡泼了口烈酒上去,字迹竟慢慢晕开,显露出底下“载汉”二字。松烟混着桑胶的气息里,王粲门生的《汉脉论》跃然纸上:“汉非一姓之私产,乃诗书礼乐之总称,如百川赴海,民心得之则兴……”马谡擦着额角汗珠,“铜雀台的‘代汉’铭文被磨了,现在刻着《观沧海》,可字缝里嵌的是徐州义仓的残桑屑!”
张飞的暴喝几乎掀翻船篷:“龟儿子敢玩阴的!某这就带三百轻骑去砸了那台!”丈八蛇矛在他手中震得嗡嗡响,却被赵云伸手按住。白袍将军望向波光粼粼的潭水,眼底映着《汉书》竹简的虚影,“当年始皇帝烧书,却烧不尽民间藏书;如今曹操磨碑,反叫天下人都知汉脉难绝。丞相,这或许是天赐的良机。”
诸葛亮轻抚长髯,目光落在桑天琴的“汉脉谱”上。孔子杏坛讲学的图景里,七十二弟子手中竹简正渗出缕缕金光,与潭心石刻交相辉映。他忽然转身下令:“备船,去邺城。把太学里的旧经幡都取来,船帆要绣上《诗经》《尚书》的篇目,船头立聚珍鼎——就用各州送来的废铜铸,刻上‘文以载道’四个大字。”
三、邺城舌战惊鹤鸣
邺城漳水畔,铜雀台飞檐下的“护书铃”被风刮得叮咚作响。诸葛亮的船队逆流而来时,船帆上的“载汉”二字在阳光下明明灭灭,竟像是千万只振翅的书蝶。阿蝉坐在船头抚琴,桑线琴弦掠过《采诗曲》的段落,忽然混入盲翁苍凉的《三国谣》:“汉家气脉深似海,铜雀台上锁春秋……”
惊起的“识典鹤”从台顶扑棱棱掠过,喙里衔着的《说文解字》哗啦啦掉出纸页,爪子踏着的《方言》残卷飘落水面,竟拼出“礼失求诸野”五个大字。曹操的“观文车”碾过岸边薄冰,车帘掀开时,一股松烟墨香混着桑皮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孔明此来,是要兴师问罪?”曹操扶着车轼冷笑,目光却落在船头的聚珍鼎上。那鼎身用废铜铸成,隐约能看见“建武”“永平”等年号刻痕,“听说你在潭里捞到了《尚书》残篇?我邺城的书佣,倒也抄过几本《太史公书》。”
诸葛亮抬手一指铜雀台飞檐:“明公可知,这‘护书铃’原是徐州义仓旧物?桑纸裹着松烟墨,正如汉家文脉——史书是骨,民声是皮。”话音未落,魏文台方向突然传来喧哗,数十个书佣抱头鼠窜般奔来,每人怀里都揣着典籍。最前面的老佣摔得膝盖渗血,仍死死护着怀中的《史记·高祖本纪》。
“他们要烧书!”老佣咳着血喊,“说高祖斩蛇的记载……要改成‘代汉当涂’……”曹操脸色骤变时,书佣们忽然齐刷刷望向汉军船帆,不知谁起了个头,竟齐声诵起《太史公自序》:“‘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声浪震得铜雀台上的“代汉”风铃当啷坠落,裂开的铃身里,“载汉”二字赫然在目。
四、火中辨史见真章
酉时三刻,蔡文姬的使者快马驰至,送来的《东观汉记》残卷里,夹着用桑汁绘制的“汉脉渠图”。诸葛亮取出陆逊所赠的“经纬墨”回礼,墨锭中心嵌着太学铜人残屑,“汉”字微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使者指尖血珠滴落时,墨锭竟浮现出“通史”卦象,宛如一条蜿蜒的渠水贯穿九州。
戌时初,魏文台方向腾起火光。诸葛亮船队赶到时,正见曹操指挥众人抢救典籍。火舌卷着一本《明汉书》掠过船桅,书脊上“代汉”二字被烧得焦黑,却在飘落水面时显露出“昭汉”二字。阿蝉的琴弦突然绷断,断弦如灵蛇般卷入火场,勾出一卷《分史密卷》——竟企图将《汉书》割裂为“魏史”与“蜀史”,落款处“天汉史院”的印章红得刺目。
“这断简上的刻纹,是长安‘汲古阁’的手艺。”诸葛亮用羽扇挑起残卷,“当年他们替王莽改刻《周礼》,如今又来伪造代汉史。明公可知,这‘焚书坑儒录’的残图,正是当年你府上焚仓时,书吏用桑枝刻下的?”曹操盯着车内突然显现的“补史纹”,喉结滚动半晌,忽然击掌唤出一只青铜匣子,里面数十只萤火虫般的小虫振翅而出,瞬间扑向伪印——“辨史虫”专食虚伪造假之墨,此刻正将“天汉史院”的印泥啃得干干净净。
五、桑籽破土文脉长
子时的漳水畔,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用“代汉”木牌搭起粥棚,热腾腾的粟米粥里混着桑籽,雾气漫过木牌时,底下“兴汉”的刻痕渐渐显形。阿蝉换了新的桑线琴弦,奏起《采诗曲》的下半阙,曹操忽然从腰间取出横槊,和着节拍吟起《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乐声中,百姓撒向河里的桑籽突然破土发芽,嫩芽顶着露珠在月光下舒展,叶尖凝着“魏”“徐”二字——正是曹操治下的魏郡与徐州义仓的桑种。这年夏天,邺城“汉魏文馆”落成之日,曹操望着馆前“经史双碑”,见桑柏二树竟在碑侧合生,枝叶交错如拱手礼,遂长叹一声,将“观沧海阁”匾额改为“汉脉堂”。
消息传到江东,孙权正在教吕蒙读《春秋》。紫髯碧眼的君主叩着书案轻笑:“曹孟德修魏文台,刘玄德竖兴汉旗,却都在替汉家文脉培土。你看这九州大地,但凡有桑麻处,必有诗书声,这才是真正的汉祚鸿基啊。”
冬至祭典那日,刘备与曹操在天汉渠畔并肩而立。供案上除了中原典籍,还有交州送来的“越汉译经”——用汉字音译的越语《耕田歌》,竹简上还沾着南海的海盐气息。当祭文焚化的青烟化作玉尺形状,与星汉台倒影合成“规矩”之象时,空中忽然浮现孔子问礼、张骞凿空的虚影,《孝经》《论语》的书页自开,桑香凝聚成“潜流”二字。
西域鄯善王的使者献上驼乳抄写的《孝经》,鲜卑首领的鹿皮《论语》上还沾着漠北的霜雪。北斗七星缓缓移至“汉脉潜流”碑顶,碑身水纹里,一只“文脉雀”振翅飞起,用尾羽在夜空中书写“斯文不坠”四大金字。刘备与曹操相视而笑,各取桑枝蘸取松烟墨,在祭天大典的绢帛上共绘“脉”字古纹——
一笔是金戈铁马的王朝兴衰,一笔是炊烟袅袅的民间烟火,墨色交融处,汉家文脉如天汉渠水,浩浩汤汤,亘古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