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吧!”认出佟四海的身份之后,红蜓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了然,没再多说什么,利落转身的同时,抬手朝三人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在红蜓的带领下,三人沿着交错的竹桥前行,很快来到一处由数座吊脚楼组成的建筑群前。
木楼依山而建,廊柱缠着暗红花藤,檐角垂着的铜铃静悄悄的,连风过都没发出声响。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许许多多和他们穿着相似服饰的轮回组织杀手。
所有人都将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半截下颌,有的站在楼上,有的站在楼下。
看到有新人到来,他们纷纷伸长脖子观望,锐利的目光快速在三人身上扫过,又迅速收回。
阿青悄悄伸手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陈冕,故此提醒。
尽管陈冕脸上戴着面具,浑身被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但他体内有阿青种下的蛊虫,阿青自然能够轻轻松松地感应到他的存在。
不仅如此,其他属于元照一方的杀手也来了不少,就连原本在天门镇帮助元照管理三合帮的陶璋都来了。
阿青闭了闭眼,借着蛊虫的微弱感应,像定位坐标般,精准地定位到每一个己方阵营的杀手。
将人带到地方后,红蜓侧身对着三人,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们随意找个地方住下吧,可以四处逛逛,但不要乱跑,蝶花峒可不是简单的地方,小心惹祸上身。”
说完红蜓没等回应,转身便踩着木梯上了旁侧吊脚楼,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各位杀手之间并不相熟,彼此连真名都不知道,因此对于元照他们的到来,众人只是冷淡地围观了一眼,便各自退去。
当然,佟四海作为金牌杀手,他脸上那标志性的“火猴”面具辨识度极高。
有几个资历较老的杀手认出这面具后,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注意,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但也仅此而已。
随即三人按照红蜓的说法,在几座吊脚楼上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各自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住了下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出去闲逛。
元照坐在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都盘算着先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再说。
等到天色渐暗,吊脚楼外的天空染成火红之时,陈冕的身影像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元照的房间里。
一进门,陈冕便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放在身侧,头微微低下,用低沉又恭敬的声音唤道:“主人!”
元照正坐在桌前擦拭天狱刀,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到蝶花峒的?”
陈冕保持着跪地姿势,语气平稳地回答道:“大约三个多月以前。”
元照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不由面露惊讶:“这么早!”
陈冕回答道:“属下接到召集令后,立刻就出发了,路上并未耽搁。”
元照点点头,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接着又问道:“你可知道轮回阁阁主和这蝶花峒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将汇合地点定在这里?”
陈冕点点头道:“属下趁着这段时间已经调查清楚。”
准确来说,这件事在蝶花峒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找一位稍微年纪大一点的寨民都能打探出来。
或者说,轮回阁阁主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
原来这轮回阁阁主本就是蝶花峒出身,这也是为什么他手里会掌握已经失传的蛊虫——三尸蛊的原因。
蝶花峒属于南疆最古老的寨子之一,传承着很多神秘的蛊术,轮回阁阁主作为正统的蝶花峒传人,从小便学习蛊术,自然掌握着比旁人更多、更高深的蛊术。
至于为什么说轮回阁阁主是蝶花峒正统的传人呢?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正是蝶花峒的老峒主。
不久前老峒主寿终正寝,他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赶了回来,不久之后便发布了召集令。
他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江湖上各路人马对轮回阁的追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争夺新的峒主之位。
不过轮回阁阁主在蝶花峒并不是特别受欢迎,因为他手里的三尸蛊是他当年离开蝶花峒时,从蝶花峒偷偷带走的。
而三尸蛊在蝶花峒属于不允许峒主以外之人接触的禁忌之物。
他从蝶花峒带走三尸蛊后不久就加入了轮回阁,凭借着老阁主的赏识坐上了新阁主的位子。
他一上位,便给阁中所有的杀手都种上了三尸蛊。
不过虽说轮回阁阁主并不受蝶花峒大部分人的待见,但因为他是老峒主的儿子,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他的。
这也是元照他们这些外人能够进入蝶花峒的原因。
之前给元照她们引路的两个姑娘,就属于支持轮回阁阁主的寨民。
听完陈冕的介绍之后,元照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轻轻感叹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轮回阁阁主竟然是南疆出身。”
通过陈冕的介绍,元照也得知了轮回阁阁主的真名——岩勐。
“你来到这里之后,岩勐可曾现身过?”
陈冕摇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不曾,我们所有人来到这里之后,都是由金蝉和红蜓负责安排的。”
说这话时,陈冕的语气多了几分谨慎——这两人一直以来都非常受岩勐的器重,这份信任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这样啊……”元照闻言,手指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思索。
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陈冕,想了想说道:“今晚你去邀请红蜓和金蝉过来这边坐坐如何?”
陈冕脸色严肃地说道:“他们未必肯来!”
元照笑道:“试试嘛,不成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心里打着算盘,希望能够在岩勐察觉之前,把这些杀手全部收归己用,到时候一定能给岩勐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属下尽力。”陈冕点头答应。
元照挥挥手道:“去吧,小心点,别让旁人注意。”
陈冕点点头,从地上站起身,脚步轻得像阵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时间转眼来到深夜,吊脚楼里点着昏黄的烛火,跳动的火苗将元照和阿青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木墙上。
姐妹二人静静地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两杯凉茶,耐心等待着红蜓和金蝉的到来。
而佟四海和陈冕则分别隐藏在门口左右两侧的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墙壁,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呼吸压得极轻。
作为一名杀手,他们最擅长的便是隐匿气息。
良久之后,门外始终不见动静,阿青忍不住凑近元照,压低声音说道:“姐姐,他们该不会不来吧?”
元照端起凉茶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地说道:“再等等吧,不急。”
阿青闻言只好压下焦躁,继续耐心等待。
大概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元照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她捕捉到了极轻的脚步声,立刻对着阿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阿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紧紧盯着门口。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红蜓和金蝉先后走进房间,两人依旧穿着白天的黑袍,兜帽压得很低。
“火猴,你叫我们来到底有……”
红蜓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扫过桌前的人,瞬间顿住——屋里坐着的并非火猴。
二人脸色骤变,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退出去,却见陈冕和佟四海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抬手关上木门,稳稳挡在了门口。
“火猴,夜枭,你们想做什么?”
金蝉的话音刚落,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语气里满是警惕。
而元照的身形已经如同鬼魅般闪身到了二人的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他们。
好快!
金蝉和红蜓见状大惊失色,眼睛瞬间瞪圆,第一反应便是侧身躲避。
可他们的速度哪能比得过元照?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就觉得腰间和肩头的穴位一麻,浑身力气瞬间被抽干。
转瞬之间,他们就已经被元照点住了穴道,不仅没法动弹,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此时他们心中无比震惊,满脑子都是疑问:此人是谁?实力怎么如此之强?
寻常一品高手,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制服他们。
超一品,还是在那之上的绝顶?
可是不等他们多做思考,脑袋便一阵昏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双双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为了以防万一,这房间里还有阿青提前布置的迷烟。
等到他们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他们睁开双眼时,首先感觉到的便是刺眼的阳光——清晨的阳光直射进屋里,晃得他们下意识伸出手来遮挡,手臂却还带着几分无力感。
“醒了?”
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但对红蜓和金蝉来说,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昨晚的记忆碎片涌上来:火猴和夜枭背叛了阁主,他们被不明强者点住了穴道,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人顺着声音看向元照,只见元照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一位女子。
“你不是飞蓬!”金蝉脸色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飞蓬正是元照顶替的身份——顾剑平在轮回的代号。
元照笑道:“我是你们的新主子。”
“你放屁,我们的主子是阁主大人!”红蜓反驳,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没人能让我们背叛阁主!”
“哦?当真?”这时又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那我倒要试试看!”
此时二人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还坐着阿青。
那人的话音刚落,红蜓和金蝉便感到浑身传来一阵阵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内脏,这种感觉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三尸蛊?”红蜓惊呼一声,她死死咬着牙,压抑着痛苦的声音,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操控三尸蛊!”
别的杀手虽然知道自己被阁主种了蛊虫,但实际上连自己到底中的什么蛊都不知道。
但红蜓和金蝉作为岩勐的心腹,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阿青笑道:“当然是因为你们原来的三尸蛊已经被我解了,而你们身体里现在的三尸蛊,是我重新种下的,为我所控!”
“这……怎么可能!”
红蜓和金蝉不可置信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三尸蛊是什么样的蛊虫,若是能那么容易就解掉,那就不会被蝶花峒视作是禁忌之蛊了。
此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蝶花峒的人?
如果说谁最有可能解除三尸蛊,那就只有三尸蛊来源地——蝶花峒的人了!
难道是那些反对阁主当峒主的老家伙们出手了?
一时间,红蜓和金蝉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猜测,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怎么样?对于我当你们的主人,还有什么想法吗?”元照看着被疼得满头大汗的两人问道,语气依旧平静。
“你休想!!”红蜓咬着牙说道,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来。
“不错,我们绝不会背叛阁主大人!”金蝉同样忍着剧痛说道,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比起其他杀手,这两个确实更加忠心岩勐,难怪会被视作亲信。
“看来还是没吃够苦头!”阿青冷笑一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更加猛烈地催动三尸蛊。
随着三尸蛊更加凶猛地噬咬他们的身体,更加强烈的痛感开始猛烈地冲击他们的感官。
先是经脉里像钻进了无数只带倒刺的蚁虫,顺着血管爬过四肢百骸,每动一下,倒刺就会狠狠刮擦着皮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麻的疼。
紧接着,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把心肝脾胃都揉碎,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痛意,每吸一口气,都像有刀片在喉咙里割过。
红蜓的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她死死咬着嘴唇,想忍住不发出声音,可牙关却控制不住地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脸色也变得惨白。
金蝉比她更狼狈,他浑身抽搐着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按着腹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次抽搐,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更折磨人的是,这痛感不是一阵就过,而是一波比一波猛烈,像是涨潮的海水,刚退下去一点,又带着更汹涌的力道扑上来。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蛊虫在体内蠕动、啃噬,每一次噬咬,都伴随着神经末梢传来的尖锐刺痛,连意识都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可偏偏又清醒地知道这痛苦还没到尽头。
“怎么样?我的三尸蛊和岩勐的谁更厉害些?”阿青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在红蜓和金蝉的耳朵里,却犹如恶魔的低语。
红蜓想要说话,可连动一下脖子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剧痛让她眼前的元照都变成了重影。
她只觉得喉咙里又腥又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只能硬生生咽回去,胸口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
这种疼痛,远比不是之前的三尸蛊可比。
金蝉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里,抓出几道血痕,他原本坚定的眼神此刻已经染上了深深的恐惧。
他跟着岩勐这么多年,尝过三尸蛊发作的滋味,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痛得如此彻底,如此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痛苦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佟四海开口道:“红蜓,金蝉,你们何必如此倔强?只要跟了新主子,我们以后就不必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杀手生活,也能够像个普通人那样光明正大的活着,既不用带着面具,也不用裹在厚重的黑袍里。
主人虽然给我们种了新的三尸蛊,但只要不背叛,她从来没催动过。你们难道就甘心给岩勐买一辈子命,过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
本来就被痛苦折磨得狼狈不堪的二人,在听到佟四海的话,心里不禁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他们怎么可能不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金蝉最先选择了妥协,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问道:“跟着你,我们……真能摆脱杀手的身份?”
元照点点头,眼神坚定,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自然,我并不需要杀手来替我卖命。”
此时红蜓的内心也开始松动。
她之所以如此忠心地效命岩勐,除了受三尸蛊的制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其实一直倾慕着对方。
不过如今在自由的面前,她忽然觉得,那点情情爱爱,根本不值一提。
这时陈冕又说道:“你们可知我们主子是什么实力?绝顶高手,跟着主子,难道不比跟着岩勐有前途?”
绝顶高手?
二人闻言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同时瞬间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啊!难怪能那么轻松地制服他们!
此刻他们的内心彻底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