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淌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悦刚把切好的水果摆上桌，就听见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父母沈念和爸爸从美国回来了。
“妈，爸，路上累了吧？”赵悦迎上去，顺手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箱。沈念脸色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眼底的复杂情绪，一坐下就叹了口气：“累倒还好，就是心里堵得慌。你小姑那日子，真是没我们想的那么光鲜。”
爸爸也在一旁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感慨：“当年她一门心思要入美国籍，谁说都不听，觉得那是时髦、是出路。现在倒好，自己日子过得紧巴，俩孩子也没沾上什么光，找工作处处碰壁，想回中国来，才知道中国国籍有多难申请。”
“她没说后悔？”赵悦问。
“怎么没说？”沈念苦笑，“拉着我手说，当初要是听你爸的，没执意卖你爷爷留的那四合院，现在也不至于一家子啃老本。你还记得吧？她从小就嫌四合院没厕所，夜里得跑公桶，烦得要命，卖的时候倒是干脆，觉得卖了是解脱。这次我们去，吃住都是她掏的钱，我们俩哪好意思，偷偷把住宿费结了，就想着看看她，别再给她添负担。”
爸爸接话道：“她现在看病也难，公立的排不上队，私立的又贵得吓人。上次感冒发烧，光检查费就花了小两千美金，她跟我们念叨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沈念忽然看向丈夫，语气软了些：“说起来，当年你爸要出国，我拦着没让去，现在看倒是对了。”爸爸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哪是你拦着，我是想留下来跟你结婚。真要是走了，说不定我也跟你小姑似的，在外面飘着，哪能像现在这样，看着咱们国家一点点变好，心里踏实。”
这话让客厅里静了几秒。爸爸年轻时下放过云南，那些吃的苦他很少提，但赵悦知道，爸爸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儿—参加国家建设，那份欣慰是装不出来的。
“其实当年你爷爷也动过念头，想把房产都卖了，全家移民去美国。”爸爸忽然说，“多亏那时候你拦着，说国内早晚能好起来。现在想想，你真是救了咱们家。这次我跟你叔叔去看你小姑，俩人晚上躺在宾馆里聊，都觉得幸亏没走那条路。”
赵悦没接话，只是拿起一块苹果递给父亲。她想起临走前父母给小姑留了两万美元，小姑推搡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眼圈红红的。“妈，你们跟小姑还有亲情在，毕竟是兄妹。可表兄妹们就难了，隔得远，又没一起长大，这次见面，是不是也生分？”
提到这个，沈念皱了皱眉：“可不是嘛。你妹妹跟她那几个孩子见面，尴尬得很。说他们是美国人吧，长着中国脸；说是中国人吧，开口闭口‘我们美国’。你妹妹说，想亲近都亲近不起来，聊两句就冷场。”
正说着，沈念的手机响了，是三姨打来的，约着晚上一起打麻将。挂了电话，她忽然瞪了爸爸一眼：“你看看你，刚才跟你说的事忘了？晚上打麻将你别掺和，上次输了钱还跟我闹脾气！”
爸爸嘿嘿一笑，没反驳，只是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阳光渐渐西斜，客厅里的光影挪了位置，赵悦看着父母斗嘴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很暖——那些关于选择的遗憾、关于远方的纠结，最终都落在了这寻常的烟火气里，成了岁月里最实在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