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双生蝶影
新皇登基大典的黄绫在风中猎猎作响时,我站在太极殿屋檐上,望着阶下三叩九拜的群臣,指尖摩挲着赵煜留下的碎玉。玉片边缘已被我磨得光滑,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龙纹——就像这看似稳固的新朝,处处透着摇摇欲坠的裂痕。
“陈叙白,”陈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皇后翟衣,凤冠上的珍珠垂落额前,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太医院说,那些中蛊的孩子...活不过三日。”
我转身时,看见她手中捧着妹妹的银铃,铃身刻着的“叙”字已被磨得发亮。自赵煜炸毁地宫,我们救出三十七个孩子,却眼睁睁看着他们日渐衰弱,皮肤下的青筋如蛛网般蔓延,与皇帝临死前的模样一模一样。
“还有办法。”我跳下屋檐,靴底碾碎一片昨夜的残雪,“西域妖僧的蛊术,唯有他的血能解——而皇帝的尸体,应该还在炼丹房地宫。”
陈昭猛地抓住我手腕:“你疯了?那里的毒烟还没散尽!而且...新皇离不开你,群臣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我望着她袖口露出的“叛”字烙印——那是她为了替我顶罪,亲手用匕首刻下的。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巳时三刻,正是阳气最盛的时候,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看好新皇。”我甩开她的手,将碎玉塞进她掌心,“如果我申时未归,就用这个昭告天下...就说我叛逃了。”
炼丹房废墟冒着缕缕青烟,入口处的禁卫军尸体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他们面如青灰,显然是吸入了残留的毒烟。我戴着铁血盟特制的炭口罩,顺着密道往下,靴底踢到块焦黑的布料——正是赵煜昨夜穿的劲装。
地宫门半掩着,腐臭味比昨日更浓。我摸出火折子照亮,只见玻璃罐东倒西歪,绿色液体流了满地,罐中的孩子尸体大多已碳化,唯有角落那具水晶棺完好无损,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你果然留了后手。”我盯着他脸上未腐的皮肤,指尖触到他腰间的琉璃瓶,里面竟还剩半瓶混合着妹妹血液的绿色粉末。水晶棺底刻着西域文字,翻译过来是:“长生不老,死而复生。”
棺盖突然发出“咔嗒”声。我迅速后退,抽出袖中短刀,却见皇帝猛然坐起,睁开的双眼竟是全白,没有瞳孔。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伸出手时,我看见他指甲已变成青黑色,指尖长着倒刺,分明是中了蛊毒的模样。
“陈叙白,”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你以为炸了地宫,就能毁掉朕的长生大计?这些孩子的血,早已顺着地下水脉,渗入京城每一寸土地...”
我挥刀砍向他咽喉,却被他徒手握住刀刃。他掌心的皮肤裂开,露出下面蠕动的青色蛊虫,刀刃竟无法穿透。皇帝反手抓住我手腕,倒刺划破我的皮肤,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上爬,瞬间浑身发麻。
“尝尝吧,”他松开手,看着我手臂上浮现的青筋,“这是朕专门为你改良的蛊毒...等你变成药人,就再也不会想着反抗了。”
密道突然传来爆炸声。我趁机踢翻水晶棺,皇帝的尸体滚入绿色毒液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陈昭带着铁血盟死士闯入,她挥剑砍断皇帝的手臂,却在看见他掌心的蛊虫时,脸色大变:“这是...西域冥蛊,无解!”
我扯下袖口,用短刀剜去手臂上的烂肉,蛊虫在刀下化作绿水,却在伤口深处留下个狰狞的孔洞。陈昭按住我的伤口,声音发颤:“走,先回皇宫,太医院或许有办法...”
“来不及了。”我捡起皇帝的琉璃瓶,里面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荧光,“还记得赵煜说过的话吗?双生血能破万蛊——用我和你的血,试试。”
她盯着我,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割破掌心,血液混合的瞬间,琉璃瓶发出刺耳的尖啸,绿色粉末竟渐渐变成了红色,散发出桂花的香气——正是妹妹最爱吃的糕点味道。
“这是...叙儿的血在起作用。”陈昭落泪,“她到死都在护着我们...”
地宫顶部突然塌陷,碎石砸落。我拽着陈昭躲进密道,却在转身时看见皇帝的尸体正在毒液中重组,他的头颅滚向我们,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最后的嘶吼:“你们以为...新皇就是干净的?他身上...也有朕的血!”
回到皇宫时,新皇正在御花园喂鱼。他穿着明黄龙袍,却在看见我们染血的衣袖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恐——那眼神,与当年皇帝看见传国玉玺时如出一辙。
“皇嫂,陈大人,”他放下鱼食,“炼丹房的事...朕已听说了,辛苦你们了。”
我盯着他耳后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想起皇帝临死前的话。陈昭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冲动,铁血盟的人还没控制住所有禁卫军...”
御膳房突然传来惨叫。我们赶到时,看见厨子倒在血泊中,他手中紧攥着块糕点,正是妹妹爱吃的桂花酥。陈昭捡起糕点,掰开后发现里面藏着颗药丸,与赵煜的假死药一模一样。
“是赵煜的东西。”我闻着药丸上的松香,“他...可能还活着。”
陈昭眼神骤变,她迅速下令封锁皇宫,却在此时,新皇的贴身太监突然抽出匕首,刺向陈昭的咽喉。我挥刀挡下,刀刃划过太监的手腕,露出里面的青色蛊虫——他早已是个药人。
“抓活的!”我按住挣扎的太监,却见他突然咧嘴一笑,七窍流血而亡。陈昭捡起他掉落的玉佩,上面刻着个“煜”字,与赵煜的玉佩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走,去睿王府。”我拽着她往外冲,“皇帝说新皇身上有他的血,而赵煜的假死药...可能一直在新皇身上!”
睿王府的密室里,我们找到了赵煜的医案。陈昭翻着泛黄的记录,突然捂住嘴:“新皇...是赵煜的孪生弟弟,当年被皇帝调换的双生子!”
我猛地想起地宫壁画上的场景,先帝抱着两个婴儿,其中一个被递给陈家——原来赵煜有个双胞胎弟弟,而皇帝为了巩固权力,将弟弟留在身边,当作备用的“药引”。
“所以皇帝才会留新皇一命,”我捏碎手中的药丸,里面露出半片纸条,“因为他需要用双生血完成最后的蛊术...”
纸条上是赵煜的笔迹:“星象图的秘密,在太庙的日晷里。”
陈昭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希望:“如果能破解星象图,或许能找到解蛊的办法,还能彻底揭露新皇的身世!”
太庙的日晷在正午时分投下阴影,阴影与地面的星象图重合,露出暗格中的竹简。我展开竹简,上面画着二十八星宿的排列图,每颗星对应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其中“心宿”对应的,正是赵煜和新皇的生日。
“双星归位,不是指双生子,”陈昭突然明白过来,“是指心宿二和心宿三,两颗星连成直线时,就是破蛊的最佳时机!”
我望向天空,心宿二和心宿三正在逐渐靠拢,按照星象,子时将连成一线。陈昭握紧我的手:“还有两个时辰,我们需要准备双生血、星象图,以及...赵煜的贴身之物。”
回到皇宫时,新皇已不见了踪影。铁血盟传来消息,他带着禁卫军去了炼丹房废墟,身边还跟着个蒙面人,腰间挂着的,正是赵煜的绣春刀。
“是赵煜!”我握紧短刀,“他果然还活着,只是被皇帝下了蛊,成了新皇的傀儡!”
子时三刻,炼丹房废墟。
新皇站在祭坛前,赵煜蒙着眼睛站在他身后,绣春刀上还滴着鲜血。我看见赵煜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显然正在与蛊毒抗争,却在听见我的脚步声时,微微偏了偏头。
“陈叙白,”新皇转身,手中拿着皇帝的琉璃瓶,“你果然来了。知道为什么皇兄总说你是麻烦吗?因为你太聪明,聪明到让朕都害怕。”
我盯着他耳后的朱砂痣:“你不是新皇,你是赵煜的弟弟,对吗?皇帝把你们调包,就是为了在必要时,用你的血完成长生蛊术。”
他大笑:“聪明!不过你猜,皇兄现在是清醒的,还是被蛊虫控制的?”他抬手扯下赵煜的蒙眼布,我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发现里面只剩空洞的浑浊。
“赵煜,”我向前半步,“是我,陈叙白...你还记得破庙那夜吗?你说我们是互为倒影的恶鬼...”
赵煜的瞳孔突然收缩,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在抵抗蛊毒。新皇不耐烦地挥手:“动手吧,等星象归位,朕就能成为真正的长生皇帝!”
赵煜举起绣春刀,却在劈下的瞬间,刀刃转向新皇。新皇及时躲开,琉璃瓶摔在地上,我们三人的血混合在一起,竟在祭坛上显现出真正的星象图——那是个蝴蝶形状的星轨,正是父亲账本里的双生蝶。
“原来如此...”陈昭低语,“双生蝶不是象征复仇,而是重生。”
赵煜突然抱住新皇,冲我大喊:“快走!用星象图引动天雷,炸毁这里!”
我这才惊觉,祭坛下方埋着赵煜事先准备的火药,与炼丹房的结构相连。陈昭拽着我冲向密道,回头前看见赵煜冲我笑了,那笑容与小时候偷喝父亲酒时一模一样,带着几分顽皮,又带着释然。
天雷劈下的瞬间,祭坛炸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怀里,低头一看,是赵煜的碎玉,不知何时被他塞进了我袖口。密道出口外,陈昭抱着星象图竹简,泪水混着灰尘流下脸颊。
“他不会死的,”我望着漫天火光,握紧碎玉,“心宿二和心宿三还在,双生蝶就不会消失。”
黎明时分,我们站在皇宫废墟上,看着太医们用混合的双生血治愈了中蛊的孩子。陈昭摘下凤冠,将它放在妹妹的棺木上,银铃与凤冠上的珍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新朝该有新的规矩了。”她握住我的手,指腹擦过我手臂上的伤疤,“不再有皇权至上,不再有双生血的诅咒...每个人都该是独立的星,而不是别人的影子。”
我望向东方,心宿二和心宿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初升的朝阳。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那些被救下的孩子正在草地上奔跑,他们的后颈不再有烙印,眼中闪烁着鲜活的光。
赵煜的碎玉在掌心发烫,我知道,总有一天,这碎玉会重新拼合,就像这破碎的王朝,终将在灰烬中重生。而我们——陈昭、叙儿、赵煜,还有那些逝去的人,都会成为新朝的基石,永远刻在历史的星象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