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陨朝阳
新朝元年的第一场雪落在太极殿废墟上时,我正在太医院调配解药。青铜药炉里熬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用皇帝的蛊虫尸体提炼的毒引,炉底压着赵煜的碎玉,每当药汁沸腾,玉片就会发出细微的共鸣声,像极了他生前把玩玉佩时的习鸣。
“陈大人,”小药童捧着账本进来,“第三批中蛊的孩子已经退烧,只是……”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手臂上的狰狞伤疤。
“只是他们再也记不起从前的事了。”我替他说完,用银针挑开炉盖,绿色毒烟中隐约可见蝴蝶形状的悬浮物——那是双生血与蛊毒中和后的产物,太医们称其为“蝶蛊”,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陈昭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她褪去了皇后华服,改穿利落的劲装,腰间挂着的不再是凤纹玉佩,而是赵煜的绣春刀。刀刃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刀柄上新刻了三个字:“斩皇权”。
“铁血盟在城北发现了可疑的炼丹房。”她将密报拍在药炉上,纸角还沾着新鲜的血迹,“百姓传言,有人看见蒙眼男子用活人血祭,那些人的后颈……都有和赵煜一样的蛊虫咬痕。”
我捏碎手中的蛊虫尸体,碎屑掉进药汁里,瞬间激起一片血红色涟漪。自从新皇在炼丹房爆炸中失踪,京城内外就不断出现“长生教”的传言,教徒们打着赵煜的旗号,宣称他“羽化成仙”,能赐给信众永生。
“是他的弟弟。”我望着窗外的残雪,想起新皇临死前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赵煜的双胞胎弟弟,当年被皇帝改名‘赵隐’,藏在暗卫里做影子。”
陈昭猛地抽出绣春刀,刀刃劈开案几:“我带铁血盟去端了他们的老巢!反正新皇已死,现在正是清剿余孽的最佳时机——”
“不可。”我按住她的手,“赵隐精通易容术,又擅长蛊毒,贸然行动只会让更多百姓送命。而且……”我顿了顿,摸向胸前的碎玉,“我怀疑赵煜还活着,那些教徒看见的蒙眼男子,很可能是被蛊虫控制的他。”
陈昭的瞳孔骤缩,刀身“当啷”落地:“你是说,皇帝的长生蛊术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可是太医明明说……”
“太医没见过西域冥蛊。”我翻开从地宫带出的蛊术古籍,指着上面的人皮蛊虫图,“这种蛊虫能寄生在死人脑内,操控尸体行动,但若宿主生前执念过强,就会出现‘尸解’现象——魂魄未散,肉身却被蛊虫控制。”
雪越下越大,铁血盟的暗桩送来急报:长生教今晚在城西乱葬岗举行血祭,祭品是三十名双生子,领头的蒙眼男子手持绣春刀,刀鞘上刻着“煜”字。
“走。”陈昭系紧披风,“就算是具尸体,我也要带他回家。”
乱葬岗的枯树上挂满白幡,每个幡面上都绣着双生蝶图案。我们混在教徒中潜入时,正听见赵隐的声音从祭坛传来:“长生仙尊即将降世,只要献上双生血,你们就能百病不侵,永享荣华!”
祭坛中央的石棺里躺着个浑身缠满蛊虫的男子,他穿着赵煜的旧劲装,蒙眼布下露出的下巴上有道新伤——那是我在破庙时用银簪划的。陈昭的呼吸骤然急促,我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感觉到她腰间藏着的炸药包——那是铁血盟最后的杀招。
“看啊,仙尊醒了!”赵隐掀开蒙眼布,我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发现瞳孔已变成诡异的青灰色,蛊虫从他耳后钻出,顺着脖颈爬进衣领。
“赵煜……”陈昭忍不住唤了声,教徒们瞬间将我们包围,他们脸上都贴着符纸,瞳孔泛着与赵煜相同的青色。
赵隐冷笑:“原来你们没死!也好,正缺一对真正的双生血来祭仙尊——把他们押上祭坛,放血!”
我被按在石棺上,看见赵煜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距,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竟握住了我腰间的碎玉。赵隐举起蛊虫容器,绿色液体浇在我们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听见陈昭的闷哼,却发现她悄悄割断了炸药包的引线。
“等等!”我突然大喊,“你以为用双生血祭他,就能得到长生?错了!真正的长生秘诀在星象图里——心宿二和心宿三交汇时,才能打开永生之门!”
赵隐的手顿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破解了星象图!”我晃了晃手中的碎玉,“赵煜临死前把秘密告诉了我,只要用他的血和我的血,就能开启地宫最深处的宝藏!”
蛊虫在赵煜体内发出刺耳的嗡鸣,他突然掐住赵隐的脖子,蒙眼布滑落,露出眼底仅存的一丝清明。陈昭趁机引爆炸药,乱石纷飞中,我拽着赵煜冲进密道,听见赵隐的怒吼混着爆炸声传来:“我不会放过你们!”
密道尽头是间堆满古籍的密室,墙上刻着与太庙相同的星象图,只是中心多了只展翅的蝴蝶。赵煜靠着墙滑坐在地,蛊虫从他七窍钻出,在地上聚成一个“叙”字——那是妹妹的名字。
“阿叙……”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碎玻璃,“她的铃铛……在我梦里响了三年。”
陈昭颤抖着抱住他,绣春刀掉在地上,刀刃映出赵煜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我这才发现,他后颈的蛊虫巢穴里插着半片银簪——正是妹妹的遗物,显然是他在潜意识里用来抵抗蛊毒的。
“皇帝的长生蛊术,需要双生魂才能完成。”赵煜握住我的手,指尖触到我手臂的伤疤,“当年你妹妹替我挡了致命一击,她的魂魄附在银簪上,所以我才能在蛊毒中保持一丝清醒。”
密道外传来铁血盟的呼号声。我望向墙上的星象图,心宿二和心宿三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双生蝶的翅膀渐渐与星轨重合,露出暗格里的真正秘密——那是先帝留给双生子的遗诏,上面写着:“皇权非天授,民心乃根本。”
“该出去了。”陈昭扶起赵煜,替他系好蒙眼布,“现在百姓需要的不是长生仙尊,而是能带领他们重建家园的人。”
赵煜摘下单眼眼罩,露出下面完好的眼睛,眼底青灰色已退去大半:“那就让他们看看,新朝的皇帝不是神,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会受伤,会犯错,但永远不会再让皇权吃人。”
朝阳刺破云层时,我们站在乱葬岗的山头上,看着铁血盟的旗帜取代了长生教的白幡。赵煜的碎玉在晨风中发出清响,与陈昭腰间的银铃遥相呼应,竟汇成一曲苍凉而坚韧的调子。
“知道为什么父亲总在账本上画双生蝶吗?”我望着漫天朝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笑容,“因为蝴蝶破茧时,总要舍弃一部分过去,才能飞向新生。”
赵煜握住我和陈昭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血与泪都暖化。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他们唱着:“双生蝶,飞呀飞,飞过雪山又飞回,带来春风暖人间,从此不再有伤悲。”
新朝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我们身上,赵煜的蒙眼布被风吹走,露出那双历经沧桑却依然明亮的眼睛。我知道,真正的重生不是长生不老,而是放下仇恨,用双手创造一个不再需要复仇的世界。
而我们,将成为这个新世界的证人——见证皇权崩塌,见证民心所向,见证双生蝶终于挣脱命运的蛛网,在自由的天空下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