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岚的眸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她将周菀青从地上拉起,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听我说,你们能得到消息,陛下自然早就知道了。”
“如果高志安叛国通敌的罪名是真的,是板上钉钉的铁案。”
“那现在,等在高家的,就不是让你有机会跑出来求爷爷告奶奶,而是陛下那道抄家灭族的圣旨!”
周菀青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孟时岚,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对啊!
若是大伯哥真的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连累了整个高家,他们现在……
他们现在应该全家都被打入天牢了才对!
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待在府里,只是人心惶惶?
看着周菀青渐渐冷静下来,孟时岚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周菀青的手中。
“所以,现在慌张是没用的。”
“你回去告诉你婆母,让她稳住,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
“如今朝堂本就不稳,内忧外患,这个时候,行差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周菀青握着温热的茶杯,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起初,还只是说高志安勾结外敌,出卖军情。
可没过两天,这风向,就悄然变了。
故事的主角,就从高志安,变成了英国公府世子,周从显。
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
好似这一切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似的。
“你们想啊!那高家和周家是什么关系?是姻亲!”
“他高志安一个小小的参将,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通敌?背后,能没有高人指点?”
“要我说啊,真正通敌的,怕是那位远在玉门的周世子!他可是镇国公的孙婿!”
流言如同一滴墨,滴入了清水之中,迅速地晕染开来。
从茶馆酒肆,到街头巷尾,再到寻常百姓的饭桌上。
版本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惊悚。
有人说,周从显之所以去玉门关,根本不是为了打仗,而是去和乌勒亲王不察接头,商议如何瓜分大周的江山。
更有人言之凿凿,说镇国公孟余山,之所以迟迟拿不下曾经的手下败将乌勒,就是故意拖延战机!
为的,就是要向朝廷索要更多的军饷物资,好中饱私囊!
通敌叛国。
拥兵自重。
意图谋反。
一顶顶骇人听闻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在了孟、周两家的头上。
这些话,本是荒谬至极,毫无根据。
可偏偏,万千百姓,却信了。
一时间,民怨沸腾。
就连镇国公府门前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都被人泼上了污秽的狗血。
双儿就是在这种时候,从金州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她一进门,眼圈就是红的。
“姐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些谣言,都已经传到金州去了!”
“我本不知,是谈好的几桩买卖,对方一听说我们是镇国公府的人,二话不说,全都反悔了!”
“他们说……他们说,绝不和卖国贼做生意!”
孟时岚看着那份被撕毁的契书,抿紧了唇角。
那张素来温婉恬静的脸上,此刻,已是寒霜遍布。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双儿,这些日子,你和府里的人,都不要出门了。”
双儿急道,“可是姐姐,外头都传成那样了,我们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吗?”
孟时朵摇了摇头,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院墙,看到那背后搅弄风云的黑手。
“他们要的,不是真相。”
“他们要的,是动摇国本。”
“如今谣言四起,坏的是民心。”
“这一招,够毒辣。”
民心,是天底下最坚不可摧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东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对方这一招釜底抽薪,是要将孟、周两家,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孟时岚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贺然那个急性子!
如今的谣言,还只是针对孟、周两家,贺将军府暂时还没有被殃及。
可若是……若是连贺将军也被拖下了水……
以贺然那火爆的脾气,怕不是会直接提着枪冲上街头,跟那些嚼舌根的人拼命!
到那时,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更加无法收拾。
“郭凡!”
孟时岚厉声喝道。
郭凡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属下在。”
“你立刻去一趟贺家,告诉贺然,无论听到什么,都给我待在府里,一步也不许踏出来!”
“就说,是我说的!”
“是!”
郭凡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孟时岚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那颗悬着的心,却依旧沉甸甸的。
……
与此同时。
成王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萧恕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正临窗而立,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兰花。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外界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庆总管迈着轻缓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殿下,都安排好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耳语。
“城里那几个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还有东街、西市那几个会唱打油诗的乞丐,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银子,给的足足的。”
萧恕“咔嚓”一声,剪下了一片多余的兰叶。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眸底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甚好。”
他将手中的金剪子,随手丢在了一旁的托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京郊那批‘大礼’,既然被我那好七弟给点了炮仗,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转过身,看向庆总管,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拭着手指。
“本王要离京了。”
“临走之前,总得给我那位高高在上的好皇兄,再留一份‘厚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