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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行主仆提着两只刚猎得的野鸡踏入小院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天幕如墨。
他推开屋门,一眼便瞧见烛光摇曳下,凤倾城正垂首专注地摆弄手中绣绷。
门口处,他的护卫博古正倚着门框打盹,而凤倾城的侍卫寒影却静立另一侧,身姿笔挺。
见此情景,李令行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同样是护卫,为何凤倾城的人看起来就这般可靠得体,而自己的人却只会让他颜面尽失?
他当即抬腿,朝着博古的小腿肚就狠狠踹去。
正半梦半醒的博古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他恼怒睁眼,以为是凤倾城又来寻衅,正待发作,却对上了自家主子阴沉的面容。
乌苏站在一步开外,脸上写满了“不忍直视”四个字。
李令行不待他开口,便冷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这两只鸡处理干净。”
“主子,我……”博古揉着发疼的小腿,满腹委屈。
“怎么?”李令行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你要我去杀鸡?”
“属下不敢,这就去。”博古不敢再多言,上前从乌苏手中夺过一只鸡,拽着他一起匆匆往厨房走去。
李令行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进屋。
凤倾城对门口的动静恍若未闻,依旧与手中的丝线“搏斗”。
李令行凑上前,在她身后驻足,凝神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那绣面上尽是些杂乱无章的细长线条,纵横交错,实在瞧不出是何等物事。
他探头对比春华手下已然成形的苍劲墨竹,心中更是犹疑不定。
李令行本想借机夸赞几句,好缓和午后争执的紧张气氛。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从不指望这位会先低头朝他示好。
然而任他如何看,依旧辨不出。他忍不住俯身凑近,指着绣绷带着几分讨好问道:“夫人这绣的是……何物?可是野草?倒是应了‘疾风知劲草’的景。”
凤倾城头也不抬,指尖依旧不紧不慢地引着彩线,声音平淡:“公子该去瞧瞧大夫了,这眼睛,怕是有些瞎。”
这话说得温吞,却让李令行满脸尴尬。
看来是他猜错了,可这绣的到底是什么?她这般手艺绣出来的东西,可有人要?
转念一想,若是没人要,他倒不介意收着——总归他不嫌弃。
春华偷眼觑了觑二人,又低头继续手中的绣活。
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着实特别,倒像是前世结怨的冤家,与她记忆中自己和勇哥的恩爱和睦截然不同。
李令行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非但不恼,眼底反而掠过一丝笑意。
他索性拖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决定待她绣完,再看看她绣的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令行困得眼皮打架时,凤倾城终于收了针。
他连忙凑上前去,对着绣绷仔细端详——可即便完成了,那图案横看竖看,仍像一丛杂乱无章的野草。
“看出来了么?”凤倾城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令行老实摇头。
他是真猜不出,若再说是野草,恐怕又要惹恼她了。
凤倾城也不解释,小心地将绣品从绷上取下,朝门口唤道:“寒影。”
“姑娘。”寒影应声而入。
“上次见你的帕子旧了,这个你拿去用吧。”她说着便要递过去。
一直眼巴巴等着看结果的李令行,见这方绣帕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不知怎的,竟想也不想地伸手夺了过来。
“夫人既然不要,那就给我吧。”他不等凤倾城反应,迅速将帕子塞进怀中,“正好我缺块帕子用。”
虽不知绣的是什么,但既是她亲手所绣,他便想要。
既然决心要赢得这女子的心,自然要从这些细微处着手。
“令行公子!”凤倾城蹙起眉头,“你能不能有些节操?怎能从别人手中直接抢夺?再说,我何时说过要给你?”
“你送谁不是送?”李令行铁了心耍无赖,“既然要送,不该送给最需要的人吗?”
凤倾城心中不悦,伸手讨要:“拿来。”
李令行后退一步,用手护着胸前的帕子:“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夫人何必厚此薄彼?寒影用得,我为何用不得?”
“强词夺理。”凤倾城语气冷了下来,“寒影是自己人,你算什么?”
这话刺得李令行眸色一沉:“我算什么?至少此刻,我还是你夫君。一块帕子而已,夫人何必如此小气。”
室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春华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二人又起争执。
凤倾城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唇角一扬,些些冷意化作狡黠:“既然公子这么喜欢,也行。我凤倾城的东西,从不白给。一百两银子,这帕子就归你。”
“一百两?”李令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团看不出是什么的绣品,值一百两?”
她可真敢开口!
春华惊得睁大了眼,一块帕子一百两?这怕是镶了金边吧?
“金边倒没有,”凤倾城慢条斯理地道,“但我的东西,就值这个价。爱要不要。”
说完便作势要上前夺回。
李令行见她这般,连忙又退两步:“一百两就一百两!”他扭头朝门外喊道,“博古!”
博古提着一只拔了一半毛的野鸡匆匆赶来:“主子怎么了?”
“去取一百两银子,给你家夫人。”李令行特意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
“一百两?”博古瞬间瞪大眼睛,“主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他下意识地捂紧钱袋——这位“夫人”方才已经要走二十两,他还没来得及跟主子禀报,现在又要一百两?
照这个花法,他们那点现银,撑不了几日就要见底了!
“主子,咱们手中现银本就不多,这般花销,怕是撑不到下一个城镇……”
“让你去便去!”李令行语气一沉,不容置疑。
博古偷觑了一眼凤倾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看看自家主子铁青的脸,终是不敢再多言,悻悻然丢下野鸡,快步走向停放骡车的地方取钱。
心中暗骂这女人果然是个祸水,主子怕是已经被她迷得昏了头了。
待博古将银票取来,李令行接过,看也未看便递向凤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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