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斗先生:顾律师,咱们的商标提交好了吗?
我系统呢:我的咨询费是1000元每小时,加班时间双倍收费。
墨斗先生:姓顾的,咱们的商标提交好了吗?
寂静的客厅,沙发在男人的摇晃下发出细微摩擦,就像人在自言自语:
总是秒回的网友突然不回消息,那么一定是有事。
不可能是已读不回吧?
瞥了眼时间,今天苏棠也没消息,正好乐得清闲。
他翻着书,书上提到鱼鳔胶的应用,过去的知识不断被唤醒:
工匠考虑‘后世修缮’的需求,选择了鱼鳔胶这款可以自然脱落的胶水。
关于何时脱落,则要在里面加入草木灰等材料控制周期。
百年后只需轻轻一敲、或者用水冲刷,木材即完好无损出现。
不过如何教材和真功夫的差别就在这里——它只道其一,不追问其二。
比如说南方潮湿、北方干燥,木材收缩率和环境温湿度差异极大,胶的老化速度会受影响,调制总不能全凭感觉来。
如何‘精准调控鱼鳔胶的失效周期’教材完全不写,唯有传承或者自己实践。
陆砚是个幸运的人,大学时候误打误撞调配了一款鱼鳔胶,还专门申请了配比的专利。
强迫知识过一遍脑,再次看了看手机,没消息。
男人叹了口气,把书扔一边。
墨斗先生:后天要回老家了,如果还有我力所能及的事,尽管吩咐。
我系统呢:去楼下帮环卫工把大街扫干净。
墨斗先生:也不能这么使唤人吧!力所能及的范围仅限于正事啊!
又没回。
沉静中,捡起书一目十行看了眼题——完全看不下去。
那边难不成是人机?
尽管成年人的世界突然不回消息很正常,正常人也绝不该为此内耗,可不知怎的他莫名开始坐卧难安。
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泡澡泡一半晕过去了?或者喝酒没站稳磕昏了头?
还是有概率。
那么顺理成章的,自己作为憎恨她的人有动机查看情况,一睹惨状为快!
视频通话,启动!
“嘟嘟......”
陆砚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正在通话中’七个大字就跳了出来。
好嘛,启动一秒失败。
我系统呢:有事?
墨斗先生:我怕你有事。
我系统呢:你看我理你了吗?这不是很明显吗?
墨斗先生:你在忙你说一声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系统呢:再没事打扰我,会拉黑的哦(礼帽.jpg)。
变了,一切都变了。
难怪自媒体都说‘当你不喜欢她的时候、最吸引女人’呢,现在自己倒贴只会惹人嫌弃,比小丑还小丑......
所以,‘鱼鳔胶周期控制的调配原理’究竟要怎么继续往下挖?
......
一辆雷克萨斯缓缓停在火车站候车区,陆砚从驾驶室出来,往里面走。
穿过宽阔的站厅,来到闸机口外的围栏前站定,对手机说:
“陈哥,我到c口了,一会你看见穿工装、手里拧袋子的就是我。”
广播声响起,车次到站了,人一阵阵涌出。
陆砚的视线扫过每个出站的面孔——有人会立马错开,有人则对视一会,眼中的迟疑想必亦是有人等。
但始终没人回应他的目光。
受杨老头嘱咐来接待,他上午出发前定好饭店、加了微信,通过朋友圈知道对方是园林古建筑方向的人士。
陆砚甚至猜测这次有可能发展成项目接洽。
这一行资质很重要,若猜测为真,那公司成立的第一笔业务就到手了——莫要小觑这0到1的差别,三级资质的古建公司向二级资质跃迁,必要条件就是完成两个成规模的项目。
然而此时此刻,万丈高楼居然卡在了第一步。
这个名叫陈亮的男人既没有回复消息,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十来分钟过去了,他必须主动了解情况。
“噔噔噔噔——”
语音通话的声音从身前和通道处同时响起,陆砚挂断电话,抬头盯准前方拐角:
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快而沉稳。一个中等身材、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提包转出拐角。
卡其色夹克搭黑裤、皮鞋,宽敞的额头看上去精神饱满,左胸口袋别着支金属笔。
彼此视线在空中交汇,对方率先开口,声音洪亮:
“乖乖隆地咚,今天风还真有点大,你等半天咯?”
陆砚迎上前去,笑容爽朗:
“不会不会,能接到您,我这就圆满完成任务了!”
两人是第一次见,这不妨碍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对方一出闸机,陆砚就把袋子递了上去:
“师父说你爱吃甜口,高桥松饼就着水,如果饿了可以先垫一口。”
“哈哈,好,谢谢!”
人的步子再雷厉风行,走到往候车区也得十分钟,这过程的聊天氛围十分关键。
处理得好,相谈甚欢;处理不好,那就是一着不慎的局面。
“陈总,咱们穿得差不多,扬州冷还是上海冷?”
有的人一打眼就能看出是什么性格,例如这位业内前辈,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感觉,于是他才有此问法。
倘若对方是西装油头、身边美女相伴的那款,陆砚则会用劲的恭维,事实往往奏效。
“我老大哥的关门弟子亲自来接,上海肯定谈不上冷......你的技术怎么样?近五年做了哪些项目?”
宽和的嗓音、踏实的肤色,这个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给人温厚的印象,陆砚当即参加考较般娓娓道来。
他们谈到木作、榫卯。
说那燕尾榫必谈技法,技法往往靠项目来考量。
于是陈亮绕了一圈提到古建楼阁中的窗框转角,陆砚则回以梯形咬合的操作办法;
提到亭榭的檐角承重,则回复榫卯叠合每处依据。
百步走到九十,一番物有所究的考察方才结束,两人笑了笑,这可比任何深度交流来得管用、起效。
方才的问答就好比一个人问你,喜欢坐哪把椅子、穿哪件衣服?
你可以说板凳、秋千,乃至龙椅,蕾丝、吊带亦或内裤外穿——
种种回答不仅是专业考量,还是一个人的审美倾向,而审美倾向难道不比mbtI管用吗?
至少你是不是个变态,一眼可见。
陆砚确认对方绝对是技术出身,随即更加真诚一分,问道:“您和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杨启文在此今年之前,作为专家经常受邀全国跑,而陆砚最远仅跑到苏州,自然不会认识他所有关系。
两人渐渐来到雷克萨斯车前,陈明坦然将旧事提起:
“认识还是四年前的事,那会我们和园的‘月洞门’砖雕出现破损,上海专家库推荐了我的老大哥,那会结下的缘分。”
“稀罕事,”车窗降下,杨启文罕见露了半口牙,“你还是头一回当面喊大哥。”
陈亮眼睛一瞪,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小子下的套,可故人重逢之下哪管得了那些?
“杨师傅,好久不见啊!”
杨启文下车,两人握手相视,一瞬间上海的风朦胧了岁月,彼此眼中皆忆起当年。
陆砚见过自家师父作为外聘教授上课的样子,一节课九十分钟,像古时候的先生,一人一黑板,过程不中断。
现场实操的时候也会脱下长衫,泡在木屑里手把手教导。
如今八年已矣,老人少见有今天容光焕发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