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磐石镇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雾气中。凯紧了紧身上新换的粗布斗篷——这是布兰登队长临别时赠予的，虽然粗糙，但足以抵挡山间的寒风。他的行囊里塞满了托林硬塞给他们的黑面包、腌肉和一小袋盐，腰间别着从铁匠铺废墟里翻出的一把还算完好的短柄斧。
莉娅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能够自主行走。她的银发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法袍上的破损处被粗线草草缝合，看起来更像一个落魄的学者而非高贵的法师。芬恩的药箱重新装满了沿途采集的草药和托林赠送的几瓶基础治疗药剂。莱恩的毛发间还残留着些许战斗留下的焦痕，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刀。
而铁砧——它沉默地站在队伍最前方，蓝绿色的符文光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经过一夜的“休息”（它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符文缓慢地恢复亮度），它铠甲上的腐蚀痕迹已经淡化了不少，仿佛金属本身具有某种自我修复的能力。
布兰登队长带着两名卫兵在镇口等待。他递给凯一个皮质水袋，“山上的溪流有些含有硫磺，喝这个。”
凯接过水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显然是酒而非水。他点点头，“谢谢。”
“别急着道谢，”布兰登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们救了我的命，但下次见面，我可能还是得逮捕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莉娅和铁砧，“法师和……不管它是什么，在黑石男爵的领地上都是不受欢迎的。”
莉娅轻哼一声，但没有反驳。芬恩紧张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莱恩的耳朵向后贴紧，发出不满的低吼。
铁砧只是沉默地站着，仿佛这一切与它无关。
“我们该走了。”凯打破短暂的沉默，看向远处逐渐被晨光染成金色的龙脊山脉。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峰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又如此迫近——艾拉就在那里，在某个被龙统治的角落。
离开磐石镇的道路起初还算平坦。枯萎的灌木丛中偶尔能看见一两只警觉的岩兔，远处山崖上盘旋着几只凯叫不出名字的大型猛禽。但随着海拔的升高，空气变得稀薄而寒冷，道路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崎岖的岩壁和危险的碎石坡。
“按照托林的说法，我们应该在日落前到达第一个地标——‘牧羊人石’。”芬恩气喘吁吁地指着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这是老铁匠凭着记忆绘制的。“然后转向东北方，沿着干涸的河床走……”
“有人跟踪我们。”莱恩突然停下脚步，鼻翼翕动，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鸣。
所有人都僵住了。铁砧缓缓转身，铠甲发出低沉的摩擦声，蓝绿色的光芒变得锐利。
凯顺着莱恩注视的方向望去——大约两百码外的一块巨石后，一个矮壮的身影正笨拙地试图隐藏自己。当发现被注意到时，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是个孩子。
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明显过大的皮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得可笑的匕首。他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倔强的表情，但眼神中掩饰不住恐惧——尤其是当铁砧转向他时，他明显颤抖了一下。
“我……我不是坏人！”男孩的声音因紧张而尖细，“我只是想……想跟你们一起上山！”
芬恩惊讶地张大嘴。莉娅挑了挑眉。莱恩的毛发渐渐平复，但眼神依旧警惕。
凯走上前，在距离男孩几步远的地方蹲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为什么？山上很危险。”
男孩咬了咬嘴唇，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粗糙的木雕——一只歪歪扭扭的刀镰虫。“我爸爸……他在矿洞里。那些虫子……你们是唯一打败过它们的人！我想……我想找到他……”
凯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那些被酸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想起矿洞里弥漫的死亡气息。但男孩眼中的希望如此明亮，如此熟悉——就像他每次想起艾拉时，心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
“你叫什么名字？”凯轻声问。
“托姆。”男孩挺起瘦弱的胸膛，“托姆·石锤。我爸爸是磐石镇最好的矿工！他……他一定还活着！”
莉娅突然走上前，紫罗兰色的眼睛直视男孩，“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托姆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超越年龄的坚毅，“龙脊山脉。矮人的地盘。我……我认识路！我爸爸带我去过黑铁之门外围！”
芬恩凑到凯耳边低语，“这孩子要么是个天才骗子，要么……”
“要么是我们需要的向导。”凯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向铁砧。高大的铠甲静静地站着，蓝绿色的光芒微微闪烁，像是在思考。令人惊讶的是，它缓缓点了点头——这是它表达意见的罕见举动。
“好吧，托姆。”凯最终说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到黑铁之门。但必须听话，明白吗？”
男孩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他用力点头，小跑着加入队伍。莱恩好奇地嗅了嗅他的气味，意外地没有表现出排斥。
队伍继续前行，现在多了一个喋喋不休的小向导。托姆的知识确实令人惊讶——他知道哪里的岩壁最容易攀爬，哪些看似无害的灌木丛下藏着危险的裂缝，甚至能通过风向变化预测天气。
“那座山峰后面就是牧羊人石！”中午时分，托姆兴奋地指向前方，“爸爸说很久以前有个牧羊人在那里挡住了一整支地精军队！石头形状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铁砧突然抬起手臂，示意所有人停下。它的符文光芒变得急促，头盔转向左侧的一片岩壁。莱恩的毛发再次竖起，露出尖锐的犬齿。
凯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起初什么也没看见。然后，他注意到了：岩壁上的阴影不对劲。那不是岩石的轮廓，而是……
“伪装！”莉娅厉声警告，法杖已然在手。
岩壁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六个身披兽皮、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人形生物从伪装中跃出。他们手持淬毒的短矛和粗糙的骨制匕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怪叫。
“穴居人！”托姆尖叫着躲到铁砧身后。
这些退化的人类近亲以凶残和狡猾着称，是山地旅行者的噩梦。他们显然已经跟踪队伍多时，选择了这个狭窄的隘口发动突袭。
战斗瞬间爆发。
铁砧迎上了最先冲来的三个穴居人，它沉重的金属拳头直接将第一个袭击者的胸腔砸得凹陷。但穴居人异常灵活，另外两个迅速绕到它侧面，毒矛瞄准铠甲关节的缝隙刺去！
凯拔出短斧，挡开一支袭向芬恩的毒矛。莱恩如同一道灰色闪电扑倒了一个试图偷袭莉娅的穴居人，尖锐的犬齿直接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莉娅！魔法！”凯大喊。
银发法师已经完成了咒语，一道银白色的能量箭从她指尖迸发，精准地贯穿了一个穴居人的眼睛。但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苍白——魔力反噬的影响显然还未完全消退。
最糟糕的是，更多的穴居人从岩缝中涌出，至少有十几个。他们的数量太多了！
“背靠背！”凯命令道，将托姆护在身后。芬恩颤抖着掏出一瓶绿色药剂，准备在万不得已时使用。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从高处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滚雷般的轰鸣。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壁上崩落，正好砸在穴居人最密集的地方！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幸存的穴居人。
然后，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以莫格尼姆的胡子！你们这些地老鼠又在骚扰旅行者！”
凯抬头望去，在悬崖上方约三十码处，一个不到四英尺高却异常宽厚的身影正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战锤。阳光在他光亮的头盔上反射，红色的胡子编成复杂的辫子，在风中飘扬。
矮人。
而且不止一个——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出现在岩壁各处，手中的十字弩和战斧闪着寒光。穴居人发出恐惧的嘶叫，立刻四散逃窜。
领头的矮人轻松地跳下几块突出的岩石，落在凯面前。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布满伤疤却精神矍铄的脸，火红的眉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队伍。
“我是巴林·铁砧，黑铁之门巡逻队队长。”他的声音低沉如雷鸣，目光在铁砧身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你们……带着非常有趣的行李。”
凯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托林给的金属牌，“我们寻求矮人的帮助。”
巴林接过金属牌，粗壮的手指抚过上面的符文，表情变得严肃。“托林·石手的后人？”他看向躲在凯身后的托姆，突然咧嘴一笑，“啊哈！小石锤！你爸爸欠我三桶麦酒！”
托姆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认识我爸爸？”
“当然！最好的矿工，最差的牌手！”巴林大笑着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然后转向铁砧，表情再次变得严肃。“至于你……老朋友……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他转身对山壁上的同伴们吼道：“放下绳梯！带客人去见长老！”然后对凯眨了眨眼，“欢迎来到龙脊山脉，人类。你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