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宿敌之面
石殿彻底沉入沼泽，只留下翻滚的泥泞和弥漫的尘埃，仿佛一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幻梦。幸存下来的六人站在污浊的泥水中，喘息粗重，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更加赤裸和尖锐的欲望所取代。
空气死寂，唯有毒瘴缓慢飘动的嘶嘶声，以及……几道毫不掩饰的、灼热而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冼丕臼身上。
那道土黄色的传承光球，众目睽睽之下没入他的眉心，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一门完整的上古防御秘术，其价值远超寻常法器丹药，足以让任何筑基修士疯狂！
“冼师弟……”一名手臂受伤、脸色苍白的外门精英弟子率先开口，声音干涩，眼神闪烁，“恭喜师弟获得古修传承……真是……天大的机缘啊。”话语中的酸意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冼师弟福缘深厚，令人羡慕。不知……师弟方才所得，是何等妙法？可否与我等分享一二，也好让我等开阔眼界？”看似客气，实则步步紧逼。
剩余两名外门弟子虽未说话，但挪动的脚步和手中微微握紧的法器，已然表明了态度。
两位内门师兄冷眼旁观。冷峻师兄眉头微皱，似在权衡。而那李姓师兄，嘴角却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弧度，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冼丕臼后背冰凉，刚刚平复的气血再次翻涌。他强行压下腿弯处那缕阴寒指风带来的刺痛和麻木，大脑飞速运转。怀璧其罪！此刻他就像抱金于市的孩童，身处狼群！
“诸位师兄说笑了。”冼丕臼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疲惫和后怕，“那光球入体，只是些杂乱破碎的信息，根本不成体系，更像是一些残缺的感悟影像，弟子现在头昏脑涨，实在难以理清……恐怕要让各位师兄失望了。”
他矢口否认获得完整传承，将一切推给“破碎残缺”，这是最无奈却也最合理的应对。
“破碎残缺？”李姓师兄终于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看未必吧？那光球能量精纯凝练，分明是完整的传承印记！冼师弟，独吞好处，可是会噎着的。”
他一步踏前，筑基后期的威压混合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向冼丕臼压来！“依我看，师弟还是将所得传承拓印一份，交由两位师兄鉴别保管，以免所修非正，误入歧途才是！”
此言一出，另外四名外门弟子眼睛顿时亮了，纷纷附和：
“李师兄所言极是！”
“正该如此！上古传承岂可儿戏，需得师兄们把关！”
“冼师弟，快拿出来吧！”
拓印一份？交出保管？简直是笑话！一旦交出，岂还有他染指的份？这分明是巧取豪夺！
冷峻师兄沉默着，并未出声制止，显然默认了李姓师兄的施压。
冼丕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仅凭言语周旋已经无用。实力，才是唯一的道理！可他如今重伤未愈，修为最低，如何抗衡？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浓雾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特定某人，而是覆盖了青云宗众人所在的区域！
是淬毒的弩箭！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冷峻师兄反应最快，厉喝一声，剑光横扫，荡开数支弩箭。
其余人也纷纷惊觉，或闪避或格挡，阵型瞬间大乱！
噗嗤！
一声闷响！一名正全神贯注盯着冼丕臼、防备最松懈的外门弟子，被一支角度刁钻的毒弩瞬间洞穿了咽喉！他捂着脖子，眼中满是惊愕与不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尸体迅速发黑腐烂！
“小心！弩箭有毒！”有人惊骇大叫。
袭击并未停止！更多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雾中倾泻而来，同时，数道穿着漆黑劲装、面带恶鬼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沼泽中悄无声息地跃出，手持淬毒的短刃匕首，直扑众人！
这些袭击者身手矫健，配合默契，行动间无声无息，招招狠辣致命，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什么人？！”李姓师兄又惊又怒，挥剑劈飞两支弩箭，却被一名欺近身的黑衣人诡异的步法绕开，毒匕直刺肋下，逼得他狼狈后退。
混战瞬间爆发！
这群黑衣杀手的实力极强，单个或许不如内门弟子，但配合无间，又悍不畏死，加上暗中弩箭的不断骚扰，竟将青云宗五人死死压制！
冼丕臼也遭遇了攻击！一名黑衣人如同阴影般贴地滑来，手中毒匕直取他的小腿伤处，角度毒辣至极！
冼丕臼强忍腿上传来的剧痛和麻木，全力运转《无名诀》，身形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将刚刚获得、还未来得及细细感悟的《磐山势》下意识地施展出来！
嗡！一层极其黯淡、若有若无的土黄色光晕瞬间覆盖在他体表，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石甲！
嗤！
毒匕划过光晕，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光芒剧烈闪烁，几乎溃散，但终究是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匕尖传来的巨力震得冼丕臼气血翻腾，却也借势向后急退！
那黑衣人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这修为最低的小子竟能挡住他的突袭。
就在这混乱之中，冼丕酉的目光猛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一名刚刚从侧面沼泽中跃出、正准备偷袭冷峻师兄的黑衣杀手，或许是因为动作过大，其脸上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稍稍歪斜了一瞬，露出了下半张脸的下颌轮廓以及脖颈处——那里，赫然有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蜘蛛状刺青！
这个刺青！
冼丕酉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绝不会认错！当初在乌鸦岭，那个追杀凌虚子、挥手间将老槐树化为齑粉的暗影阁修士首领，其脖颈处，就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刺青！
暗影阁！
他们果然进来了！而且一直潜伏在侧，等待时机！
之前的骷髅妖、石殿传承引发的内讧……这一切，恐怕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甚至这场袭击，也可能是因为看到青云宗内讧将起，才趁机发动，意图将所有人一举歼灭！
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更加冰冷的、源自绝望的愤怒和狠厉！
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害死凌虚子，毁了他安宁的生活，如今又要将他逼入绝境！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他不再试图解释或隐藏，猛地对着正处于激战中的冷峻师兄嘶声大吼：“师兄小心！他们是暗影阁！”
“暗影阁”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
冷峻师兄和李姓师兄闻言，脸色皆是剧变！作为内门弟子，他们显然听说过这个神秘而恐怖的杀手组织！
攻势骤然一滞。
那些黑衣杀手们的动作也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身份会被突然叫破。
就是现在！
冼丕臼根本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在吼出那一声的同时，已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无名诀》催动到极致，也顾不上腿伤，如同疯了一般，向着与令牌指引相反、但雾气更浓、地势更复杂的沼泽深处亡命奔去！
他记得刚才被传承光球击中时，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古老禁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想跑？！”李姓师兄见状，惊怒交加，想要阻拦，却被两名配合默契的黑衣杀手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冷峻师兄也是自身难保，面对突然加强攻势的杀手，只能全力应对。
而那些黑衣杀手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刻分出了两人，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着冼丕臼的身影，没入了浓雾之中！
杀戮仍在继续，但焦点已然转移。
浓雾弥漫，泥泞吞没足迹。冼丕臼不顾一切地狂奔，腿上的阴寒剧痛不断传来，身后的破空声和杀意却越来越近。
怀中的令牌和罗盘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这一次，却并非指向秘境核心，而是带着一种急促的警告意味，指向侧前方一处不起眼的、被巨大腐烂树根缠绕的黑色石壁！
那里有东西！
是生路？还是绝地？
冼丕臼已别无选择，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扑向那面石壁！
就在他身体即将撞上石壁的刹那，那石壁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竟凭空将他“吞”了进去！
追来的两名黑衣杀手猛地停在石壁前，面具下的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他们仔细探查，石壁却毫无异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怎么回事？人呢？”
“像是……某种短距离的随机传送禁制？该死！”
两人低声咒骂，却不敢轻易触碰那诡异的石壁，只得迅速将情况通过秘法传回。
浓雾之外，激烈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最终归于死寂。只留下弥漫的血腥气和几声若有若无的、痛苦的呻吟。
沼泽再次被令人不安的宁静笼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那面吞噬了少年的黑色石壁，依旧冰冷地矗立在浓雾深处，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又一次诡谲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