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阙摇了摇头。
鬼知道!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而且当初皇帝是亲眼看着三娘冰冷冷的“尸体”被装进棺椁的。
那之前,他甚至还守在“尸体”旁两日的时间。
按理说来,皇帝早该相信三娘已经“死”了才对啊,顶多也就是去三娘“坟”前祭拜。
难不成他丧心病狂地将三娘的墓给刨了?
钟阙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暗骂,这个变态玩意!
众人自然不知道这里面有苏鹤临的一份不小的功劳。
霍桀冷哼一声,把刀砰地一声甩在了桌子上,“皇帝又如何,他要是再想像上次那样强抢人,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上次那狗皇帝带了一大群人才将他和封疤给抓住,这次可不一样了。
他们也有几十号的兄弟,未必就让他再次得逞了!
霍桀几个都是性情中人,他们也是真心把乔予眠和乔蓉当做了亲妹妹一样看待。
眼下来了个疯狗,还要把妹妹给叼走,这让他怎么能同意。
就算是大虞的君主又何妨,他要是敢来,照样让他先吃一嘴吐再说!
“三娘呢?她怎么样了?”
钟阙看了眼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又看了眼霍桀,“……眼下有蓉儿陪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
卧房内燃了舒缓心神的香料。
乔蓉端着药碗走进来,舀起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刚想要喂到乔予眠嘴边,便被她抬手制止了。
随后,乔予眠接过药碗,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你娘那儿怎么样了?”
“三姐放心吧,我娘睡下的早,她房里又有人看着,听到没事儿了,眼下已经重新睡下了。”
乔予眠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将药碗交到乔蓉手中,随后便沉默着,不说话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乔蓉接过药碗,放在了远处的桌上,返回来时,见三姐姐的脸色仍很是不好看,显然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之中走出来。
也是了,毕竟有前车之鉴,眼下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又能不害怕呢。
不过,好在陛下没有追上来,她刚刚出去时,见到宅子里的一切都恢复如常,寻觅了一圈儿,也再没见到皇帝和他的那些个影卫的身影了,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乔蓉不禁松了一口气。
自宫中那一事过后,三姐的身体显然没有以前那样好了,加之三姐为了逃出来,还服下了那药。
一来二去,更是雪上加霜。
就连钟阙都说,除非拿贵重的草药滋补着身体,此前亏损的气血或许还能补回来,只是三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怎么好,若还想恢复到以前那般的状态几乎是不大可能了。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们日日精细小心地照顾着。
眼下……三姐实在是经不起那样大的刺激了。
“三姐,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和霍大哥,还有钟阙,我们都在你身边。”
“没事儿的,不会再有人伤害姐姐了。”
因着乔蓉的话,乔予眠稍稍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实在让人心疼。
乔蓉拉住乔予眠的手,不断地安慰着。
“蓉儿,我会连累你们的。”
“三姐,你这是说的哪里来的话?”
乔蓉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但她也十分明白上三姐的顾虑。
追来的那位,不管他是有多么的让人讨厌,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儿,那是大虞的皇帝陛下,整个大虞境内,甚至是周边那些个附属小国,只需要谢景玄下一道命令,那么,无人能违抗。
皇权至上,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可即便如此,乔蓉也从没想过屈服,她不要失去三姐,永远都不要。
“三姐,你不要想这么多了好不好,眼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而且我刚刚出去看过了,皇帝已经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前还将院子里的狼藉都收拾干净了。”
乔蓉说这话,可不是为了给谢景玄开脱。
她只是为了让三姐姐能睡个好觉而已。
果然,在听到乔蓉说谢景玄已经离开了之后,乔予眠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今日说的惊心动魄都不为过,乔予眠已经很累了,她又同乔蓉说了一会儿话,困意便一阵接着一阵儿的袭来,让乔予眠不得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乔蓉便在一旁安静的守着,又将香炉里的香料换成了安神的茉莉香。
直到乔予眠完全睡熟,乔蓉才轻轻地吹灭了最后一盏灯烛,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雪下的很大,好在第二日便停了。
昨夜虽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但铺子还是要照常开门迎客的。
只是等他们一干人等都准备妥当,打开房门时,却见外面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似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那张脸都冻得不是个颜色了。
钟阙有伤在身,不方便去店里帮忙,乔予眠两姐妹拉着手打开门,便直面这样的一幕。
见到乔予眠出现的一瞬间,左面那个“门神”像是终于活过来一样,唤道:“三娘……”
乔予眠下意识地撇开头,往乔蓉身边躲,隔开他望过来的视线。
乔蓉也是极护短的,脚步一挪,便挡在了两人面前。
成功隔绝了谢景玄那略带着忧伤的,望过来的视线。
谢景玄蹙了蹙眉,但毕竟这是自己的小姨子,他就算是有什么不愿意的,也无处发作。
许是上一次在皇宫之中,乔蓉已经狠狠地怼了谢景玄一番,眼下她看到这位陛下,也没那么惧怕了。
“陛下日理万机,这大清早的,便来我们这小门小户的门口来堵门,怕是不妥吧?”
乔蓉显然是在阴阳怪气,任是谁都能听出来。
谢景玄好像没脾气似的,被这样说了,他也完全不反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乔予眠身上。
“四娘。”
就在这时,站在右面那个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沉稳,冷静克制。
乔蓉不禁暗自咬了下后牙,随后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同那人打招呼。
“苏二郎君,好久不见。”
一颦一笑自然的就像是才发现苏鹤临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可他那样一个人站在那儿,是她于深闺之中私自地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人。
她又怎么会没有看到他呢。
两年了。
她心中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
这个人,总是能那样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的便勾起她所有的情绪。
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乔蓉这样想着,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大抵是因为皇帝来了这里,而他这个身居大理寺的“谋士”随王伴驾,自然也跟着来了。
苏鹤临点了点头,道:“算算时间,你我已有两年多未见了,不知四娘眼下可否容出些时间来,与我说说话?”
乔蓉惊讶了一瞬。
若是换做以前,苏家二郎君是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今日……
她的视线在皇帝身上点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便很礼貌地拒绝道:“抱歉,今日恐怕不方便。”
说完,她便不再去看苏鹤临,而是拉着乔予眠的手往外走,将两人给忽视了个彻底。
两人前脚离开,后脚,霍桀和封疤便佩着刀跟了出来。
两人打量了一眼谢景玄,终究是碍着他这个身份,没犯下什么欺君的大过,只是对他冷哼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谢景玄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乔予眠走远,眼下他却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追她。
她很怕他,刚刚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别人身后躲,这让谢景玄觉得无比挫败。
不过……
谢景玄捏紧了拳头,哪怕三娘这辈子都不原谅他,他也绝对不会放弃的。
“苏二,你不是想让乔四娘回心转意吗?”
苏鹤临不置可否。
谢景旭看向他,“那你为什么不快点儿?”
苏鹤临:……
?
苏鹤临一头雾水,他可不会觉得陛下还有那心思关心他的感情状况。
“陛下的意思是……”
谁让他是臣子呢,秉持着身为臣子的忠心,苏鹤临还是问了一嘴。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该问。
谢景玄说,“你动作快些,别让她打扰朕和三娘。”
苏鹤临:……
谢景玄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连脸皮这于他而言最金贵的东西都不要了。
铺子里,姐妹两个正有条不紊地招待客人落座,端上茶点一类。
“客官慢走。”
“客官里面请,你们是——”
刚送走了一桌,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自车上下来了人,乔蓉便习惯性地招呼。
只是当她抬起头,看到这两个人的面容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陛……你又想干什么?”
店里还有客人,乔蓉自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他为陛下,索性便用“你”来替代了。
谢景玄的目光越过乔蓉,在铺子里巡视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相见的那道身影。
“我们是听人说这里有间铺子专做京城小吃,便想着来瞧瞧。”
“没想到这样巧,竟是四娘你们的铺子。”
苏鹤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头头是道的,乔蓉听着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还从没听过苏鹤临说谎话。
“四娘的店既开门迎客,不如便让我们两个进去坐坐?”
这话若是谢景玄说,乔蓉定会想也不想便拒绝。
但苏鹤临……
还没等她说什么,谢景玄便已踏步越过了她,进入了店内。
乔蓉想要阻止,苏鹤临却已紧随其后,不多不少地,刚好站在了乔蓉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的鼻息间几乎能嗅到他身上的冷松香。
“你……”
“四娘。”
苏鹤临直接开门见山,“我们谈谈吧。”
这头,自谢景玄进店开始,店内的气氛便很不对。
他坐了很久,但所有人都像是商量好了了一般,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问他要吃什么。
皇帝陛下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冷落过,眼下却也甘之如饴。
于是,在乔予眠自后厨走出,端着酥点送到另一桌时,谢景玄开口了。
“娘子,我第一次来你店里,不知道有什么推荐的吗?”
乔予眠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可谢景玄就好像知道要如何让她不得不跟他搭话似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店内的人都听到,又不至于太过关注。
可若是乔予眠不过去,那便会有人关注了。
她环视左右,这会儿蓉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没办法,乔予眠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他面前。
她的双手各自紧紧地攥着蔽膝的两角。
“小店简陋,恐怕没有什么合客官口味的,不若您移步城中的酒楼去吧。”
谢景玄不为所动,继续道:“可我倒是觉得这儿的东西很合我口味。”
乔予眠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只想赶紧应付了他,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
于是,乔予眠便道:“小店的松子糕倒是许多人说好吃,客官尝尝?”
难得眠儿愿意跟他说话了,还主动推荐小食,谢景玄自然什么都行的。
他赶紧点了点头,“那就听娘子的。”
总算是应付完了他,乔予眠几乎是逃也似的便离开了,掀开后厨的门帘,再也感受不到背后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后,她才终于缓了一口气儿。
“怎么了?那狗皇帝为难你了?”
霍桀几个人顿时围了上来。
要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凶了,又一身难洗掉的血腥味儿,他们此刻早就出去了,哪还能给谢景玄这个靠近三娘的机会。
乔予眠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让他们跟谢景玄杠上。
“他说想吃松子糕。”
封疤甩开擀面杖,冷嗤道:“让他吃屁去吧!”
“我来做。”
郝夫人在一旁道,她知道,外面那位是惹不起的。
乔予眠却摇了摇头,“不,我自己做。”
“?”
众人头顶缓缓出现了一个问号。
直到乔予眠真的开始动手做松子糕。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瞧着三娘将面和好,而后便去拌馅儿了,这馅儿拌的很有讲究,极不寻常。
众人看的呲牙咧嘴,乔予眠却越做越来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