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站在府衙门内,望着王府外那些“灾民”哭天抢地的模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张忠在一旁急道:“侯爷,这些人里头,有好些前日还在城南闹事,分明是白莲教的教众假扮的!”
蓝玉何尝不知。
他早让人认出几个熟面孔,都是跟着白莲教头目混的。
可眼下这局面,他动不得。
边防军刚换防完毕,正需地方安稳配合操练,若是此时动兵驱散“灾民”,万一真闹出血案,传到京师,免不了落个“治边无方”的罪名。
更怕的是,边防将士听闻后方民乱,人心浮动,那才是塌天大祸。
“罢了。”蓝玉沉声道,“先顺着他们。张忠,你去粮仓调两百石粮食,让朱允炆去发。告诉弟兄们,明面上的查案先停了,都回营待命。”
张忠跺脚道:“侯爷!这一停,先前的线索全断了!朱允炆那厮不定得多得意!”
蓝玉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冷静:“我知道。可边防要紧,民心一乱,军心必散,到时候别说查案,这高丽地面能不能守住都难讲。”
他顿了顿,又道:“让弟兄们换了便衣,在暗处盯着。朱允炆和那白莲教,得意不了太久。”
消息传到王府,朱允炆果然松了口气,对韩月笑道:“蓝玉终究是怕了!看来这民心,果然是顶用的。”
韩月却凝眉道:“他不是怕,是在忍。此人治军极严,向来以边防为重,此时暂缓,必是怕牵动大局。咱们得趁这时候,把尾巴藏得更紧些。”
这边蓝玉调粮赈灾,朱允炆亲自到街头发粮,对着“灾民”嘘寒问暖,百姓中果然赞声一片。
蓝玉的人只能在街角看着,眼睁睁瞧着朱允炆赚足了名声,却插不上手。
夜里,蓝玉在灯下翻看边防军报,越看心越沉。
查案的弟兄们传回消息,白莲教的据点又换了地方,先前盯梢的王府亲信也都缩了回去,连赵成送粮的踪迹都断了。
这是他坐镇高丽以来,头一回觉得束手束脚,竟是被些伪装的灾民逼得没了法子。
“朱允炆,韩月……”蓝玉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节在案上敲得咚咚响,“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咱家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后发制人。”
他提笔写了封密信,召来最信任的亲卫:“连夜送回京师,交给魏国公。让他奏请陛下,调些锦衣卫的弟兄来——查案的事,得换个法子了。”
亲卫领命而去,蓝玉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暂缓不等于放弃,被动也只是暂时。
他蓝玉这辈子,还没怕过谁的算计。
韩月见蓝玉的人虽明着停了查案,暗地里却仍在四处打探,尤其是那个张忠,像条猎犬般咬住王府的踪迹不放,便对朱允炆道:“蓝玉的人这般执着,硬拦怕是拦不住,不如给他们指条岔路。”
朱允炆问:“如何指路?”
韩月道:“让王府的人漏些‘消息’出去,就说白莲教并非只与王府往来,暗中还勾连着北边的蒙古部落,有书信为证,藏在城西那座荒废的烽火台里。这消息得做得真些,让张忠的人‘恰巧’截获。”
朱允炆点头:“此计甚好,若能让蓝玉以为他们在查外部勾结,自然会松了对王府的盯防。”
当即唤来亲信周平,这般那般吩咐了一通。
次日午后,周平装作醉酒,在常去的酒肆里与人闲聊,故意提高了嗓门:“昨儿个我见李管事(已被抓的那个)的小厮偷偷烧信,上面好像提什么‘蒙古那边已备好马’,还说‘烽火台见’……”
这话刚落,邻桌一个“酒客”便悄悄离了席,正是张忠派来盯梢的弟兄。
他不敢耽搁,飞报张忠。
张忠一听,又惊又喜,忙报给蓝玉:“侯爷,有线索了!听说白莲教在勾连蒙古人,书信藏在城西烽火台!”
蓝玉接过那弟兄记下的话,沉吟道:“蒙古部落?这倒像是白莲教的路数,他们向来喜欢勾连外寇。”
虽有些疑虑,但事关边防,不敢怠慢,当即命张忠:“带些人去烽火台看看,若真有书信,务必截住!”
张忠领了二十个弟兄,连夜赶往城西烽火台。
那烽火台早已破败,内里蛛网密布。
众人举着火把搜寻,果然在墙角砖缝里摸出个油纸包,拆开一看,竟是几封字迹潦草的书信,上面写着“铁骑已备,待白莲教起事便南下呼应”“王府只当幌子,真正靠山在此”等字样,落款还有个模糊的蒙古部落印记。
张忠大喜,连夜带回府中。
蓝玉看了书信,眉头舒展几分:“原来如此!我就说朱允炆胆子没这么大,竟是借白莲教勾连外寇,想里应外合!”
韩月在王府听得消息,知道计谋已成,对朱允炆道:“蓝玉此刻定在查蒙古部落的关联,短则半月,长则一月,绝不会再死盯着王府的账册、物资这些事了。咱们正好趁这功夫,把府里的核心证据再清理一遍。”
朱允炆松了口气,笑道:“多亏姑娘妙计,这下可算能喘口气了。”
蓝玉那边果如韩月所料,将大半人手派去北边探查,查问蒙古部落的动向,又让人翻查过往的边境记录,看有无白莲教与外寇往来的痕迹。
张忠带着人在北边跑了十数日,虽没查到实据,却也深信不疑,只当是蒙古人藏得严实。
府中只剩下几个弟兄盯着王府,力度大不如前。
朱允炆趁机让韩月牵头,将府中与白莲教往来的账目、信物尽数烧毁,连赵成送粮的记录也抹得干干净净。
蓝玉偶尔想起王府的事,派去的人回禀:“王爷近来只忙着赈灾,没见与教众往来。”
他便越发认定,王府只是被白莲教利用的幌子,真正的要害在外部勾结。
这般一来,蓝玉的查案方向彻底偏了,对王府核心证据的追查渐渐松了劲。
韩月这一局,不仅分散了对方的精力,更让王府得了喘息之机,两边的僵持,似乎又往朱允炆这边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