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刀锋裂
子时,万籁俱寂,江夏城沉浸在,一片略带不安的睡梦之中。
白日里市井的,些许喧嚣早已散去,只有城墙垛口间,零星的火把光在摇曳。
在微凉的江风中,映照着守军士兵,昏昏欲睡的脸庞。
西门外的吊桥,早已收起,护城河水在黑夜里,泛着幽暗的光。
一切都显得平静,甚至有些松懈。
与三十里外山林中,那绷紧如弓弦的杀机,形成鲜明对比。
山林边缘,冉魏残军,如同凝固的黑色潮水,悄无声息。
经过短暂的休整,以及最后一顿饱餐,士兵们眼中疲惫未消。
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那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检查着,手中的兵刃,摩挲着身上,破烂的甲胄。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身披玄甲,高大如山的身影。
冉闵立于阵前,战马似乎也感应到,大战将临,焦躁地刨着蹄子。
他没有戴面具,冷峻的面容,在稀疏的星光下,如同刀削斧凿。
目光比夜空中的寒星,更冷、更亮。
他缓缓扫过眼前,这些追随他转战千里、九死一生的将士。
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辞,只有一句低沉,却足以点燃灵魂的嘶吼。
“兄弟们!生路,就在眼前,这座城里!夺下它,有粮吃,有船坐!”
“夺不下,此处便是,你我埋骨之地!随朕——杀!”
“杀——!”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
虽竭力压低,却凝聚着,万钧之力,震得林中宿鸟惊飞!
几乎在同时,董狰猛地一挥手!
数百黑狼骑,如同脱缰的恶狼,无声无息地窜出山林,直扑江夏西门!
他们人人衔枚,马蹄包裹厚布,速度快得惊人,如同暗夜中刮起的一道死亡旋风。
他们的目标明确,护城河!
只见冲在最前的黑狼骑,从马背上取下,用树木和门板捆扎成的简易浮桥构件。
冒着城头零星射下的、准头极差的箭矢,奋力将其投入护城河中。
动作迅捷而熟练,显然早有预演。
与此同时,队伍中数十名,身手格外矫健、身背飞爪绳索的死士。
在同伴盾牌的掩护下,如同猿猴般,贴近城墙根,奋力将飞爪,抛上城垛!
叮叮几声轻响,飞爪牢牢扣住,死士们口衔利刃,沿着绳索,便开始向上攀爬!
直到此时,城头上的守军,才彻底从懵懂中惊醒!
刺耳的锣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守军士兵的惊呼:“敌袭!是魏军!魏军来了!”
“放箭!快放箭!”值班的低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更多的箭矢,从城头稀稀拉拉地射下,但仓促之间,又是深夜,准头大打折扣。
黑狼骑们举起,抢自晋军辎重船的小盾,护住头顶,依旧奋力铺设浮桥。
攀城的死士,则完全暴露在箭矢下,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从半空跌落。
摔入护城河或坚硬的地面,但后续者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上!
战斗,在瞬间便进入了白热化,江夏城西门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守军手忙脚乱地,点燃了示警的烽火,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映亮了夜空。
也映亮了城下,那些如同来自地狱的,进攻者的狰狞面孔!
第二幕:瓮城门
烽火燃起,整个江夏城,被惊动了!
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哭喊声、惊呼声、呵斥声、军队跑动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留守主帅周虓,从睡梦中被亲兵叫醒,闻听西门遇袭。
而且是传说中的冉魏军队,惊得差点从床榻上栽下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冉闵竟然真的敢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顶住!一定要给本将顶住!所有预备队,全部调往西门!”
“弓弩手,上墙!滚木礌石,给我砸!”
周虓一边慌乱地披甲,一边声嘶力竭地下令。
他心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冉闵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此时,西门的争夺,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在付出了,数十条人命代价后,黑狼骑终于在护城河上,铺出了几条狭窄的通道!
董狰一马当先,挥舞着狼牙棒,第一个冲过浮桥,踏上了西门外的空地!
“轰开城门!”董狰嘶哑的咆哮,如同狼嚎。
黑狼骑们,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和滚石。
推着从应城带来的、仅存的一辆包铁冲车,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西门!
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巨响,震得城墙似乎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攀城的死士,也有十余人,成功登上了城头!
他们如同疯虎入羊群,挥舞着刀剑,见人就砍。
疯狂地冲向城门楼,试图从内部,打开城门或放下吊桥!
城头上,顿时陷入了,混乱的短兵相接。
守军被这亡命般的打法,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被压制。
“放箭!射死那些爬城的!快!”周虓在亲兵护卫下,赶到西门内城。
看到城头上的混乱,气得暴跳如雷。
更多的守军弓箭手被调集过来,密集的箭矢射向城头边缘。
正在攀爬的魏军死士,攀登行动,立刻变得异常艰难,伤亡陡增。
冲车对城门的撞击,还在继续,但城门异常坚固,一时难以撞开。
战局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守军凭借城墙优势,拼命抵抗。
魏军则凭借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气,疯狂进攻。
就在这关键时刻,冉闵亲率的,中军主力赶到了!
李农指挥着,乞活天军的弓弩手,在城下展开,向城头进行,压制性射击。
虽然箭矢数量不如守军,但精准度和狠辣程度更胜一筹,减轻了攻城队伍的压力。
冉闵立马于,弓箭射程之外,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他看到城门,一时难破,攀城受阻,眼中寒光一闪。
他注意到,由于守军的注意力,完全被西门吸引,两侧城墙的防御,相对薄弱。
“张断!”冉闵喝道。
“不动”塔盾坠地,张断应声而出,他那只充满血丝的眼睛中,闪烁着狂热。
“带你的人,用飞爪和绳索,从两侧城墙薄弱处同时攀城!分散守军兵力!”
张断立刻率领一批,擅长攀爬和近战的精锐,悄无声息地,向城墙两侧迂回。
真正的总攻,此刻才,全面展开!
江夏西门,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生命。
冉闵这支北来的修罗,终于将他的战火,烧到了长江之畔!
第三幕:烽火照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江夏西城墙上下,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守军虽然慌乱,但在周虓的不断督战和后续部队的增援下,渐渐稳住了阵脚。
魏军的攻势,似乎有衰竭的迹象。
毕竟,他们是疲敝之师,连续作战和长途奔袭,消耗了太多元气。
董狰身中一箭,狼首面具都被砍裂了一半,露出下面染血的面孔。
但他依旧咆哮着,指挥冲车撞击城门,那城门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紧闭。
攀城的行动也受阻严重,张断的人在两侧城墙,也遇到了顽强抵抗,进展缓慢。
周虓在亲兵簇拥下,登上了,西门城楼。
看着城下如同蚂蚁般,悍不畏死进攻的魏军,心中稍定,甚至升起一股豪情。
若能在此,击退甚至擒杀冉闵,那可是不世之功!
“将士们!守住!援军就在路上!冉闵已是强弩之末!”
“杀冉闵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周虓挥剑高呼,试图激励士气。
然而,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离前线太近了。
而且他的将旗和呼喊声,暴露了他的位置。
一直在冷静观察战局的冉闵,目光瞬间锁定了,城楼上那个指手画脚的主将身影!
一股久违的、猎杀猛兽般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取朕弓来!”冉闵低喝一声。
身旁亲卫立刻递上,一张巨大的强弓,这是缴获自,晋军辎重船上的三石强弓。
冉闵深吸一口气,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他臂力惊人,竟将那强弓,拉成了满月!
箭尖之上,一点寒芒锁定了,几百步外城楼上的周虓!
此时,天色微明,视线渐清。
周虓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下意识地转头望来。
就在这一瞬间!“嗖——!”弓弦震响,如同霹雳!
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如同流星赶月,撕裂空气。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跨越数百步的距离。
在周虓惊恐放大瞳孔的注视下,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他的咽喉!
周虓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捂住喷血的脖子。
身体晃了晃,直接从城楼上,栽落下去!
“将军死了!周将军被射死了!”
主将突然阵亡,对守军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城头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原本勉力维持的防线,出现了致命的松动!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就在此时,魏军死士,终于得手。
江夏西门,那扇坚守了,近两个时辰的厚重城门。
在一声,刺耳的嘎吱声中,竟然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吊桥,还未放下,但城门已开!“天助我也!”冉闵眼中,精光爆射。
将大弓一扔,抽出龙雀横刀,厉声长啸:“董狰!李农!随朕杀进去!”
“杀——!”最后的生路,就在眼前。
所有魏军士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董狰率领黑狼骑,不顾一切地,从那道越来越大的门缝中,挤了进去!
李农指挥着乞活天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江夏城,破了!
第四幕:惊涛撼
晨曦之中,冉魏的旗帜,插上了江夏城头。
城内的战斗,并未完全结束,零星的抵抗还在继续,但大局已定。
守军群龙无首,士气崩溃,或降或逃。
魏军士兵,如同饿疯了的野狼,冲入城中,首先扑向的,就是官仓和武库!
当仓廪的大门被砸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腌肉时。
许多魏军士兵,竟然跪地嚎啕大哭,他们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
武库中崭新的刀枪铠甲、尤其是停放的数十艘大小战船,更是让冉闵喜出望外!
“快!控制全城!肃清残敌!卫锱铢,立刻清点府库!”
“李农,安抚百姓,但有趁乱劫掠、奸淫者,立斩不赦!”
“董狰,带你的人,尽快接管,水寨和战船!”
冉闵迅速下达,一系列命令,虽然疲惫,但精神亢奋。
他知道,时间依然紧迫,东晋的援军,随时会到。
江夏易主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滚滚烽烟,迅速传遍四方!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正在汉水上,焦急赶路的桓冲。
当他看到下游,江夏方向升起的、代表城破失守的,特定烽火信号时。
这位老将,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船头!
“江夏……丢了?!冉闵……他怎么做到的?!”桓冲捶胸顿足,又惊又怒。
江夏一失,荆州门户洞开,长江防线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他立刻下令,水军全速前进,试图夺回江夏。
但心中已是,一片冰凉,知道大势,已去一半。
几乎同时,快马也将噩耗传到了,已抵达应城附近的谢玄军中。
谢玄闻讯,惊得手中的马鞭,都掉在了地上!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冉闵,竟如此果决狠辣,千里奔袭,一举拿下江夏!
“立刻改变行军方向!驰援江夏!不!是夺回江夏!”谢玄当机立断。
应城之围已解,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堵住冉闵这个缺口!
北府兵立刻转向,扑向江夏。
而消息传到建康时,引发的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
整个建康城,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冉闵的名字,对于江东士庶而言,如同噩梦。
如今这个噩梦,竟然打到了长江边上,距离国都,只有数百里之遥!
秦淮河的画舫、歌女消失了,乌衣巷的士族们,仓皇失措。
普通百姓,更是纷纷收拾细软,准备逃难。
皇宫内,司马曜听到消息,直接吓晕了过去。
张贵人和王国宝等人,也慌了手脚。
他们本想借战事扳倒谢安,却没想玩火自焚,把真正的狼,引到了家门口!
朝堂之上,弹劾谢安“养寇自重”、“丧师失地”的奏章,雪片般飞来。
但更多的是,要求立刻迁都的,怯懦之声。
谢安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他强自镇定。
一方面严厉弹压,迁都之议,稳定人心。
另一方面,紧急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兵力。
包括建康周边的宿卫军,增援谢玄和桓冲。
务必将冉闵,困在江夏,绝不能让其渡过长江,或沿江流窜!
北方龙城,慕容恪接到,“镜鉴台”飞鸽传书,得知冉闵竟真的,攻占了江夏。
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
有震惊,有赞赏,也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好一个武悼天王……竟真让你,做成了。”他喃喃道。
局势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还要迅猛和戏剧性。
“王爷,我们是否……”幽影询问道。
慕容恪沉思片刻,冰晶义眼中,光芒闪烁。
“传令慕容泓,渡河佯动的规模可以再大一些,做出我军即将全面南下的姿态。”
“再给皇甫真去信,让他向建康朝廷提出……‘借道助剿’的提议。”
他的意图,很明显:趁你病,要你命!
进一步给东晋,施加压力,逼迫其做出,更多让步。
甚至为日后,大燕铁骑真正南下,寻找借口。
冉闵点燃的,这把江夏烽火,已经照亮了,整个天下的棋局。
慕容恪这只北方的苍狼,终于要开始,露出他锋利的獠牙了。
江夏的烽火,不仅是一座城池的陷落,更是一个时代的信号。
它宣告着,冉闵这步绝境奇谋的成功。
也预示着更加激烈、更加复杂的天下角逐,即将在这长江之畔,轰轰烈烈地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