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淳也是个半大孩子了,她远远看了一眼自己那位便宜师伯,一声没吭,放下东西就走得远远的。
落在华松眼里,这行为当然不太礼貌,但一来这是飞云私自收的徒弟,对他来说跟野人没什么分别,本来也没资格当他的师侄,二来他此行找飞云才是重点,当然没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飞云,如今天下动荡,你怎么还在这乡野蹉跎?今天就跟我回师门!”
华松是他们这一辈里的佼佼者,深受掌门看重,没准就是下一任掌教,他居然会为这事儿亲自下山,飞云还有点受宠若惊。
别看她成日里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也是个名门正派出身,她师承于武林道宗大派抚仙山,不仅是门中少有的女弟子,天分还很不错。她今年也快五十了,这个年纪,如果一直留在抚仙山,就算混也该混到了长老的资历。
华松看自己这个不思进取、只知道蹉跎光阴的师妹,越看越生气。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他走到飞云面前,气怒不已。修道之人本该心平气和,华松也不是易怒之人,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前途无量的师妹居然荒废到了这个地步,在乡野中一事无成,他这个做师兄的亲眼看到,怎能不着急?
早十几年,师门就在四处找她,遍寻不到踪迹,此番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亲自下山,整整游历一年多,才终于找到这个人。
华松怒道:“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师兄,你这话说的,”飞云被华松这一嗓子吼得耳朵疼,她掏掏耳朵,叹气道:“咱们师兄妹俩上一次见面都是三十多年前了,认不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华松说得好像她是因为在外面鬼混才跟以前不一样了似的,那肉体凡胎哪有不老的?华松天天在师门里忙这忙那,每天两眼一睁操心的不是中原就是天下,远不如飞云在野清闲自在,她看他老得还比自己快多了呢!
这还能认出来,全凭以前感情好,认得熟。
三十多年音讯断绝,久别重逢本该庆幸感慨,只是华松一见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师妹,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就遏制不住,连带着飞云也不好跟他寒暄。
眼看她现在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华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修养深厚,只怕是当场活活气死也有可能,他当即就把那张沟纹深壑的老脸一绷,“够了!你今天就跟我回去!”
“师父他老人家又没仙逝,我回去干嘛。”抚仙山的掌教要是仙去了,那必然是件震动武林的大事,飞云不管在哪个犄角旮旯窝着都肯定能得到消息,对她来说,除了奔丧之外,没有任何事值得她千里迢迢回师门一趟。
华松重重地叹了口气,“你都三十多年没见师父了,你就一点也不想回师门看看吗?”
“既然师兄觉得我在外什么都不好,那就说明对师兄来说留在门内什么都好。那我这个什么都不好的人,又何必去操心什么都好的人呢?”
飞云满嘴的歪理,华松驳不过她,也没心情驳她。他觉得匪夷所思。三十年了,他甚至宁愿相信飞云是死在了外面,也不相信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回师门。这外头到底有什么好待的?无名无利,温饱都是问题,他亲自来劝她回去,她就算是原本下不来台,这个台阶也必然足够了。怎么会还是不想回师门呢?
华松无话可说,怒道:“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对得起是师门的教养吗?!”
飞云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一时有些感慨。
“师兄,别的不说,我就是因为得对得起师门的教养,我才不能回去。你知道抚仙山现在在做的是什么,是修道吗?我不会回去的。”
华松不以为然,“师门做什么都自有师门的考量,修道为的是自己,师门为的是天下!”
“恕我眼拙,三十年前看不出来,三十年后照样看不出来。我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那不就是为虎作伥吗?没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华松这回是真动气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我知道我不该说,所以,我这不是滚蛋了吗?”飞云笑眯眯道,“师兄,你还是我师兄,咱们两个客客气气你来我往,谁也别为难谁,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我在这儿住得也不错,你要是在抚仙山上住腻了呢,你还能来我这儿住两天……”
“够了!”华松硬生生打断她的话,“你走是不走?”
“不走。”她继续嬉皮笑脸,语气却没有一点儿迟疑。
“好好好。”华松本欲动手,想着绑也要把她绑回去,但看她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顿时觉得心寒不已,知道这师妹已经彻底废了,就算回了师门,怕是也帮不到什么。
“我今日就替师父把你除名,你以后都不用回抚仙山了!”
华松有可能是在说气话,但对飞云来说,无所谓。她耸耸肩,绕过华松,拎着锄头去松土。
华松拂袖而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净淳走了回来,朝他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不屑地嘁了一声。她不知道这劳什子的师伯是什么来头,但显而易见,人家看不起她。
飞云的表情却是少有的严肃,面对华松时那副笑脸很快消失了,她认真地叮嘱净淳道:“马上回家收拾,咱们又要搬家了。”
三十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她师兄华松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谢映帮着杜玉书把桌面收拾干净,等越斐然喝完了药,她取出一把刀来,放在桌上。
杜玉书只看了一眼,便觉刀鞘都无法掩盖杀气,必然是柄杀人无数的好刀,只是不知是谁的。越斐然扫了一眼,道:“你把它拿来干什么。”
“专门给你送来的。”谢映把刀往越斐然的方向推了推,杜玉书这才知道,这竟然是越斐然的佩刀。
她还以为越斐然没有兵刃呢!
谢映微笑着,道:“打一场硬仗,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行呢?”
越斐然眉头动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