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周秦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小米粥温润的暖意，从胃里一直散到四肢百骸，将昨夜搏杀留下的最后一丝寒意也驱散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郑苏月正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碗筷，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暗杀，和此刻市里翻天覆地的抓捕，都不过是邻居家的一场口角。
“媳妇。”周秦看着她平静的侧影，心里也跟着定了下来，“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置吴峰？”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郑苏月把碗筷放进水盆，“活着的‘掌柜’，才能牵出背后的‘白马’。”
周秦点了点头，刚想再问点什么，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韩武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黑压压一大片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激动、敬畏和十二分的好奇。
“秦哥！我的亲哥！”韩武一个箭步冲到周秦面前，嗓门大得能把屋顶的瓦片震下来，“那……那真是部队啊！开着大卡车，扛着枪！是不是……是不是要给咱们村发枪了？成立民兵队？”
他身后一个婶子立马接话：“发啥枪啊！我瞅着像电视里演的，首长来视察了！周主任这是要当大官了吧？”
“当啥官？我看是直接提拔成将军！”
村民们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看向周秦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村主任，而是在看一个即将披挂上阵的大将军。
周秦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抬手往下压了压。
“静一静！都静一静！”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这事儿，是机密！”
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耳朵竖得更高了。
“咱们的砖窑厂，不是接了部队的单子吗？”周秦背着手，在院里踱了两步，学着领导的派头，“上头对咱们厂非常重视！昨晚上，是部队搞的一场‘实战演习’！就是为了测试咱们厂的安保能力！结果怎么样？”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结果，咱们厂固若金汤！任何想搞破坏的‘敌人’，都被当场拿下！上级首长非常满意！特意嘉奖了我们石古村！”
“哇！”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惊叹。
“原来是演习啊！”
“我就说嘛！跟着秦哥，没错！”
韩武听得热血沸腾，挺着胸膛，感觉自己也参与了一场保家卫国的战斗。
周秦看着这群被自己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乡亲，心里直乐。正想再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村口，一阵低沉有力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绿色的军用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
村民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自动让开一条路。
车门打开，冯毅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换下了一身作战服，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常服，肩上的两杠一星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没看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周秦面前。
“周秦同志。”冯毅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里，已经没了昨晚的审视，“有时间吗？单独谈谈。”
周秦点了点头，对韩武使了个眼色：“行了，都散了吧，该修路的修路，该上工的上工！别耽误了部队首长的正事！”
村民们被冯毅的气场镇住，不敢多留，一步三回头地散开了。
堂屋里，郑苏月已经沏好了两杯热茶。
冯毅看到郑苏月，眼神微微一动，但什么也没说。他将一份文件和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开门见山。
“吴峰，已经全部交代。他只是‘白马’组织在平溪的负责人之一，代号‘掌柜’。那个杀手，代号‘工蜂’，是境外雇佣兵，背景很复杂。这条线，我们军方会一查到底。”
他顿了顿，看着周秦。
“你这次，立的是特等功。战区首长让我来问你，你有什么要求。”
周秦看了一眼身边的郑苏月。
方书记给不起的官，军方或许给得起。但他现在，对那些东西已经没了兴趣。
“我不要钱，也不要官。”周秦开口。
冯毅眉毛一挑，显然有些意外。
“那你要什么？”
“我提三个条件。”周秦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们村的砖窑厂，军方能不能给挂个正式的牌子？就叫‘军民共建先进单位’之类的，要铜的，越大越好，越亮越好！”
冯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周秦的意思。这不是虚荣，这是一面护身符。有了这面牌子，以后任何地方势力，想动这个厂子，都得先掂量掂量军方的分量。
“可以。明天就派人送来。”冯毅点头。
“第二，”周秦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村的路，吴总捐的那点钱只够修一半，剩下的坑坑洼洼，太影响村容村貌，也有损咱们军民共建的形象……部队的工程兵，技术过硬，设备先进，能不能……”
冯毅看着周秦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嘴角难得地抽动了一下。他见过邀功的，没见过这么顺杆爬，把军方工程连当施工队使的。
“……我向上面请示。”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第三。”周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的眼神落在身旁的郑苏月身上，变得无比认真，“我媳妇的安全。”
这三个字，比任何金钱和官职都重。
冯毅的目光，也落在了郑苏月身上。这个从始至终都安静得像一幅画的女人，才是这个男人的软肋，也是他的逆鳞。
“‘白马’一天不除，你们就一天有危险。”冯毅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军方有责任保护功臣的安全。从现在起，你和你爱人，都将获得战区二级安全授权。任何针对你们的直接威胁，都将被视为对东部战区的直接挑衅。”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看起来很不起眼的黑色卫星电话。
“专线通讯器，加密的，二十四小时畅通。有任何紧急情况，直接呼叫指挥中心。”冯毅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会以最快速度响应。”
他站起身，对着周秦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