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峰顶,死寂无声。
方才的喧嚣、混乱、帝王的野望、叛军的狂热,尽数在那青衫身影淡漠的一指下,烟消云散,化为冰冷的现实与无边的恐惧。
李镇岳形神俱灭,只余一地飞灰,被山风一吹,便散于无形,仿佛此人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残破的祭坛、龟裂的龙柱、以及下方无数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观礼者,见证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陈九立于祭坛中央,青衫在山风中微动,周身并无迫人气势,却自然成为天地的中心。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凡被他目光触及者,无论曾是李镇岳的死忠,还是被迫屈从的官员,皆不由自主地垂下头颅,浑身战栗,不敢与之对视。
那是源自生命层次和规则层面的绝对敬畏。
“逆首伏诛。”
陈九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不带丝毫情绪,却比任何雷霆怒吼更具威严,
“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短暂的死寂后,“哐当”一声,一名玄甲锐士手中的长戟率先掉落在地。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兵器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同那些官员、将领,也纷纷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吾等愿降!求上仙饶命!”
“愿听上仙发落!”
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再无半分之前的狂热与气势。
那名为首的灰袍老者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李镇岳死了,他们最大的依仗寂灭魔龙骸骨似乎已被眼前之人彻底掌控,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谋划,都成了镜花水月。
陈九并未立刻处置这些人,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大网,瞬间覆盖了整个擎天峰,乃至更远处的镇北城。
城中依旧有零星的骚动和负隅顽抗的气息,那是李镇岳的一些死士和铁杆心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冥顽不灵。”
陈九并指如剑,随意向着镇北城方向点出数下。
数道细微的灰色流光破空而去,跨越数十里距离,精准地没入城中几处负隅顽抗最激烈的地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几声短促的惨叫和能量波动湮灭的轻响。
那几处顽抗的据点,连同其中的死士,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化为乌有。
雷霆手段,瞬间镇压了所有潜在的反抗火苗。
整个镇北城,彻底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与臣服。
做完这一切,陈九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跪伏一地的北境高层。他缓缓走到那灰袍老者面前。
“你等助纣为虐,布设噬灵魔痕,荼毒北境,罪孽深重。”陈九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灰袍老者如坠冰窟。
“上仙饶命!老朽……老朽也是受李镇岳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啊!”灰袍老者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老朽愿献出所有关于寂灭之力的研究,愿为上仙效犬马之劳,只求饶我一命!”
陈九眼神淡漠,并未因他的求饶而动容。
他伸出手指,点在灰袍老者的眉心,一股混沌寂灭之意涌入其识海,并非搜魂,而是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强行读取了他关于噬灵魔痕、寂灭之力的所有记忆与研究资料,同时在其神魂核心种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混沌禁制。
“啊——!”灰袍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抽搐,片刻后便萎顿在地,眼神变得空洞迷茫,一身修为已被废去大半,神魂受制,生死皆在陈九一念之间。
“你的知识,尚有可用之处,但你的罪,需以余生赎还。”
陈九收回手指,不再看他,留下此人性命,是为了更彻底地了解并消除噬灵魔痕的残余影响。
对待其他李镇岳的核心党羽,陈九则没有这般“客气”。他目光所及,神念微动,那些身上业力深重、罪证确凿的将领、官员,便如同李镇岳一般,身躯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神魂俱灭。
清算,冷酷而高效。
转瞬之间,跪伏的人群中,便有十余人彻底消失。
剩下的众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九并非嗜杀之人,但他深知,对于北境这等积重难返、刚刚经历叛乱和邪法荼毒之地,必须以雷霆手段清除首恶,方能最快速度稳定大局,避免后续更大的动荡。
仁慈,需用在正确的地方和时候。
肃清了峰顶的反抗力量,陈九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镇北城上空。
此刻的镇北城,城门大开,残存的守军早已丢盔弃甲,跪在街道两旁。城中百姓则大多紧闭门窗,透过缝隙惊恐地望着空中那道如同神明般的身影。
陈九悬浮于空,宏大的声音传遍全城:
“李镇岳逆天行事,私设邪阵,荼毒北境,今已伏诛!”
“北境之乱,至此而终!”
“即日起,北境重归大景管辖,一切秩序,恢复旧制!”
“所有受胁迫从逆之官兵、官吏,放下兵器,各安其职,戴罪立功,朝廷既往不咎!”
“凡有趁乱劫掠、为非作歹者,杀无赦!”
声音如同滚滚雷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伐果断。
随着他的话语,笼罩在镇北城上空那令人压抑的寂灭气息缓缓散去,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照亮了这座饱经创伤的雄城。
许多跪在地上的官兵和躲在家中的百姓,听到“重归大景”、“恢复旧制”、“既往不咎”等字眼,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这半年多来,李镇岳的高压统治、寂灭之力的侵蚀、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早已让北境军民不堪重负。
陈九的归来和强势镇压,如同拨云见日,带来了秩序与希望的曙光。
发布安民告示后,陈九并未停歇。
他心念一动,感应到萧冉和黑鸮卫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镇北城——显然,他们察觉到这边的惊天变故,正赶来汇合。
同时,他也通过水韵龙章,向远在洛京的明凰传递了一道简短的讯息:
“李镇岳已诛,北境初定,详情后禀。”
做完这些,陈九一步踏出,身形融入虚空,下一刻,已出现在黑水沼边缘。
泽伯和几名水守一族的人正焦急地等候在那里,见到陈九现身,且气息渊深如海,远胜往昔,皆是激动万分,连忙上前拜见。
“守园人阁下!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泽伯老泪纵横。
“有劳泽伯挂心,此番际遇,一言难尽。”
陈九微微颔首,“黑水沼之危已解,古水眼暂且无恙,你们可以回去了。北境百废待兴,水守一族擅长调理水脉,后续安抚地方、恢复地气,还需你们出力。”
“谨遵守园人之命!”泽伯等人恭敬应道。
这时,萧冉也带着黑鸮卫赶到,见到陈九安然无恙,气息更胜往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纷纷上前行礼。
“主子!”
“起来吧。”陈九看着风尘仆仆、身上带伤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为主子分忧,万死不辞!”萧冉铿锵道。
陈九点了点头,吩咐道:“萧冉,你带人即刻前往镇北城,协助稳定城内秩序,接管城防,清点府库,甄别逆党残余。若有冥顽不灵者,可便宜行事。”
“是!”
“另外,传我命令,令铁壁关守将张焕,以及所有已暗中归附朝廷的北境将领、官员,立刻前来镇北城议事。”
“遵命!”
萧冉领命,立刻带着黑鸮卫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安排完初步事宜,陈九再次将目光投向北境苍茫的大地。他的混沌寂灭感知扩散开来,清晰地看到了这片土地满目疮痍的景象——地脉枯竭,灵气稀薄,无数噬灵魔痕的残余节点如同恶毒的伤疤,仍在缓慢地侵蚀着大地生机,更有无数因战乱、邪法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
“烂摊子不小啊……”陈九轻轻叹了口气,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噬灵魔痕的残余。
身形再次消失,陈九直接出现在北境地脉的核心区域,那里是原本寂灭魔龙骸骨沉睡之地,也是噬灵魔痕网络的源头。
此刻,那具庞大的骸骨依旧被他的混沌符文封印着,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但其逸散出的寂灭之意,以及魔痕节点残留的吞噬之力,仍在持续破坏地脉。
陈九悬浮于地脉核心之上,双手结印,体内那缕融合了寂灭本源的混沌之气全面运转。
“混沌为基,寂灭为引,万法归源,地脉……重塑!”
他低沉的声音引动了规则。
以他为中心,一股浩瀚而温和的灰色气流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北境的地下世界。
这灰色气流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蕴含着“还原”、“净化”、“滋养”的无上意志。
所过之处,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噬灵魔痕残余节点,在接触到灰色气流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被迅速分解、净化,化为精纯的土系元气,反哺大地。
地脉中那些被污染、扭曲的灵机,也被这股力量强行梳理、抚平,重新回归纯净与活跃。
同时,陈九调动了对寂灭规则更深层次的理解。他并非完全消除寂灭之意,那本就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无法也无需彻底消除。
而是引导这些残存的寂灭之力,与地脉中的生机达成一种新的、动态的平衡。
死寂之地,亦可蕴藏新生之机;极致的毁灭之后,往往是更加蓬勃的创造。这便是他领悟的混沌寂灭之道在地脉修复上的应用。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
当陈九收回力量时,整个北境的地脉仿佛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呻吟。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元气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但那股不断“失血”的虚弱感和被吞噬的痛楚已然消失。
大地深处,重新焕发出微弱却坚定的生机,枯竭的灵脉开始重新凝聚灵气,缓慢流淌。
地面上,一些原本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点点翠绿的嫩芽,
虽然微弱,却象征着希望。
无数北境百姓和修士,都隐隐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乎变得“温暖”了一些,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沉滞感也减轻了不少,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天地灵气在缓缓汇聚。
“神迹……这是神迹啊!”有感知敏锐的老修士泪流满面,朝着镇北城方向叩拜。
修复了地脉根基,陈九下一步便是稳定人心,重建秩序。
他回到了镇北城,此时的镇北城在萧冉和黑鸮卫的强力整顿下,已经初步恢复了秩序。
城门由黑鸮卫和部分反正的官兵共同把守,街道上有巡逻队维持治安,一些基本的民生设施开始运转。
原镇北王府, 被临时改为北境安抚使行辕。
大殿内,陈九坐于上首,萧冉侍立一旁。
下方,以铁壁关守将张焕为首,数十名北境各州府的主要官员、将领战战兢兢地站立着,其中不乏之前曾对李镇岳表示过效忠之人。
陈九目光扫过众人,平静开口:“李镇岳伏诛,噬灵魔痕已除,北境地脉正在恢复。
然,北境糜烂至此,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朝廷不日将派遣官员前来接手治理,在此之前,北境事务,由我暂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焕。”
“末将在!”张焕连忙出列,躬身应道。他心中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于危难之际,心向朝廷,暗中传递消息,有功于社稷。现擢升你为北境临时都督,总领北境军务,整编各地兵马,肃清残匪,稳定边防。”
张焕又惊又喜,没想到不仅未被追究,反而得到重用,激动道:“末将张焕,必竭尽全力,稳定北境军务,不负上仙与朝廷厚望!”
陈九微微颔首,又看向其他官员:“尔等之中,或有被迫从逆者,或有观望迟疑者,过去之事,朝廷可酌情宽宥。但自今日起,需恪尽职守,安抚地方,恢复生产,救济灾民。若再有阳奉阴违、欺压百姓、中饱私囊者……”
他顿了顿,眼神微冷,“李镇岳及其党羽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