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杨凡终于将脑子里那些乱麻一样的信息，给理顺了。
他的心里，有了一张清晰的，关于这个腐朽帝国的权力地图。
同时，也有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危机感。
他缓缓地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还瘫在地上的刺客。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审视。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
“最后一个问题。”
他蹲下身，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
“你是谁的人？”
“为什么要来杀我？”
那个刺客，在经历了刚才那场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后，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木偶。
别说是回答问题，就算杨凡现在让他学狗叫，他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干净。
然后，求一个痛快。
一个，没有痛苦的，真正的死亡。
面对杨凡的提问，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抢着回答。
“我……我是兵部的人。”
他的声音，虚弱而又嘶哑。
这个答案，让杨凡的眉毛，微微一挑。
兵部。
他接着问道：“具体点。”
“我……我的官职，是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正四品。”刺客利索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在兵部，我负责掌管舆图、军制、城防、关禁、赏罚……还有，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比如，刺杀。
杨凡听完，心里，也是一阵冷笑。
好家伙。
一个正儿八经的四品京官，兵部郎中。
论起品级，比自己这个玉门关将军，足足高了两级。
结果，却干着这种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刺客勾当。
大齐的兵部，还真是人才济济。
“一个四品京官，自身实力，也到了四品武宗。”
杨凡看着地上的刺客，心里，对兵部的认识，又刷新了一层。
能把一个这样的人物，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派出来干脏活。
这兵部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你的顶头上司，是谁？”杨凡继续问道。
“是……是尚书大人。”刺客回答得很快，生怕慢了一秒，那把匕首又会落到自己身上。
“兵部尚书？”
听到这个官位，杨凡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兵部尚书，正二品大员。
掌管着整个大齐国所有军队的兵籍、武选、粮饷、军械……
可以说是，所有武将的顶头上司。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在边关崭露头角的小小校尉，竟然会引起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的重点关注。
甚至不惜派出一个四品高手，来取自己的性命。
这太不合常理了。
“为什么？”
杨凡盯着刺客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兵部尚书，为什么要杀我？”
“我跟他，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杀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听到杨凡的问题，那刺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好处？”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恨，也有一丝荒谬。
“对尚书大人来说，你杨凡，就是他宏图大业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他喘了口气，开始解释兵部尚书那个听起来无比宏伟，也无比疯狂的计划。
原来兵部尚书眼看着皇帝沉迷修道，朝政日益崩坏，心里又急又怒。
他想让皇帝清醒过来，重新振作，将重心放回到朝政上。
可他用尽了各种办法，上奏折，死谏，都没用。
那个一心想成仙的皇帝，根本听不进去。
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险招，一记猛药。
他要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惨败，来狠狠地刺激皇帝。
他计划着，让胡人攻破玉门关。
让边关的军报，像雪片一样，飞进皇宫，飞到那个一心修道的皇帝面前。
他要用玉门关失陷，数十万军民惨死的代价，来唤醒皇帝那颗沉睡已久的责任心和斗志。
他要告诉皇帝，你再不管事，这大齐的江山，就要完了！
“原本……”刺客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这个计划，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
“玉门关守将李迁，是我们的人，杨定国将军的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只要再等一阵子，胡人就会大举进攻，玉门关……就会顺理成章地失陷。”
“可是，你出现了。”
刺客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杨凡，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杨凡，你一出现，守住了玉门关，打退了胡人，把尚书大人所有的计划，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让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牺牲，都付诸东流。”
“所以尚书大人，恨你入骨。”
“他要除掉你，让玉门关，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听完这番话，杨凡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私人恩怨，权力斗争，甚至是被当成了谁的棋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个。
还有这种人？
还有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为了激励皇帝，就准备把国土，把关隘，白白送给敌人？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唤醒计划，就能眼睁睁地，把能征善战的将军害死，把数十万军民的性命，当成可以牺牲的筹码？
杨凡甚至开始怀疑。
这个兵部尚书，他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
不。
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在最初的震惊和荒谬感过去之后，杨凡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抓紧时间，又问了一些关于兵部内部，以及京城防务的具体问题。
比如，兵部尚书手里，到底有多少像他这样的死士。
再比如，京城的九门提督，到底是谁的人。
那个刺客，此刻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只求，能早点结束这场噩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凡敏锐地发现，刺客的生命力正在飞快地流失。
苏清雪的秘法，虽然吊住了他的命，但那种透支生命力来换取感知的手段，终究是有极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