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峰猛地用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带着哭腔喊道:
“我说!我都说!是……是兵部李大人身边的侍卫穆青,他……他传了李大人……不,李思进口谕!要我那晚务必‘协助’一些人完成风家庄的行动,不得有误!事后……事后保我前程似锦,官升两级啊!!”
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顾大人,顾大人明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毁的是什么,穆青只说风家庄内那是二皇子私下隐藏的、足以动摇国本的把柄,三皇子的人想要去毁掉,让我只管配合,保下那些东西。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会闹到如此地步,惊动了圣驾啊!”
拿到了司徒峰的口供,顾秋将其供词记录轻轻放在一旁,目光转向了那名一直沉默顽抗的黑衣人头目。
相比于司徒峰的恐慌,此人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眼神阴鸷,带着亡命之徒的漠然和阴狠。
顾秋并未急于审问,而是让人将司徒峰画押的供词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虽未让其细看内容,但那鲜红的手印和司徒峰崩溃的模样已经给他形成了沉重的威慑。
接着,顾秋又命人抬进来一具从现场找到的、未来得及处理的黑衣尸体。
“你的手下,任务失败,便成了弃子。”顾秋的声音冷冽如刀,“你以为你守口如瓶,就能全了忠义?看看他,或许就是你的明日。你们行动失败,打乱了布局,你以为你背后的人,还会让你活着开口吗?”
黑衣人头目瞳孔微缩,紧抿的嘴唇线条更加僵硬,但依旧不发一言。
顾秋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
“本官很好奇,你们原计划在得手之后,要留在风家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打算让谁‘偶然’发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黑衣人头目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嘶声道:“你……你怎么会……”
顾秋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失态,知道击中了要害,语气更沉:
“本官不仅知道你们要栽赃,还知道你们要栽赃何人!如今圣上亲临,尔等阴谋已然败露。司徒峰为求活路,已将其所知和盘托出。你现在开口,尚可算是戴罪立功,或许能免你家人受你牵连。若再冥顽不灵……”
顾秋顿了顿,语气中的冰冷和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谋逆大罪,诛连九族!”
“家人……”黑衣人头目喃喃道,眼中的顽抗终于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淹没。
他佝偻下一直挺直的脊梁,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瘫软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干涩,透着一股死寂:
“罢了……罢了……我说……我们接到的最后一道指令是……事成之后,在庄内隐秘处,留下几封仿造的三皇子与边将往来密信,以及……一些残破的军械甲胄,要做得像是匆忙间未能全部销毁……务必要让后续查案之人,能顺理成章地查出三皇子‘私自屯兵、图谋不轨’的‘证据’……”
他抬起头,惨然一笑:“这样二皇子三皇子就能同时被扳倒。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还没来得及布置,皇上就发现了我们。这步棋……废了。”
至此,在摇曳的灯火与弥漫的绝望气息中,一场针对二皇子云楚泽,意图将其置于死地的巨大阴谋的轮廓,终于在顾秋抽丝剥茧的审讯下,逐渐清晰地暴露出来。
幕后黑手不仅要在土豆的问题上,彻底断绝二皇子成功上位的机会,更要借此机会,给三皇子扣上十恶不赦的谋逆罪名,其心可诛!
三皇子云楚安,想趁机毁掉二皇子苦心培育的功绩基石,一把火烧毁土豆田。自绝生路。
这样二皇子倒下,皇位的竞争者就只剩下了太子。
到时候,再找机会废掉太子,就大功告成。
而太子,显然洞悉了三皇子的计划。他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默许,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司徒峰调动,让三皇子的人能“顺利”动用巡防营。
一旦三皇子的人成功毁掉庄稼,太子的后手便会启动——那些准备栽赃的“证据”会适时出现,届时,不仅三皇子毁灭土豆田的罪行暴露,二皇子也会被扣上“私自调兵、意图不轨”的罪名!
一石二鸟,同时扳倒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皇帝因为对土豆的重视而心血来潮的突然视察,叶无声、林飞流的拼死抵抗拖延了时间,使得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功亏一篑,不仅没能成功,反而将自身暴露于皇帝的雷霆目光之下。
御书房内,空气凝滞得可怕。
皇帝看着面前由云楚泽和顾秋共同呈上的、条理清晰的审讯汇总,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们,为了储君之位,竟然已经争斗到如此不顾大局、不顾百姓生死、不顾江山社稷的地步!
太子,国之储君,竟行此阴险狡诈、残害兄弟之事!
三皇子,包藏祸心,竟敢毁灭民生希望!
还有那些攀附其上的官员,结党营私,罔顾法纪!
“好,好得很!”
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朕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猛地一拍御案,声响震彻大殿。
“传朕旨意!”
“三皇子云楚安,行为不端,禁足于安王府,无诏不得出!其所属势力,严加清查,涉案者一律严惩!”
“巡防营中路统领司徒峰,勾结逆党,擅动兵马,意图毁坏社稷神器,罪不容诛!即刻革职,押入天牢,秋后处决!司徒一族,严查其不法事!”
“兵部尚书李思进……治下不严,纵容亲属干预军务,着停职反省,闭门思过!其妾司徒氏,交由宗人府审讯!”
“至于太子……”皇帝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痛苦与冰冷,“罚其于东宫闭门读书三月,抄写《孝经》、《治国策》百遍!好好想想,何为储君之道!”
这道旨意,看似对太子惩戒最轻,但“闭门思过”、“抄写经义”对于一国储君而言,已是极其严厉的申斥和信任的动摇。
朝野上下,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从中读出皇帝对太子的极度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