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看着太后那紧紧箍住明辉的手臂,看着女儿因恐惧而涨红的小脸。
再看向持剑而立、为了她不惜与太后正面冲突的惠贵妃……
萧雨柔这是要将惠姐姐和明辉,都置于死地!
她猛地抬头,目光直射向萧雨柔那写满恶毒与得意的脸。
“啊!”
婉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挡在面前的萧雨柔狠狠推开!
她踉跄着冲到惠贵妃身边,在惠贵妃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长剑。
“你要做什么?!”惠贵妃被她眼中那决绝的疯狂惊住。
婉棠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凄美而破碎的笑容。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惠姐姐,看来明辉又要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说罢,她猛地转头,看向紧紧抱着明辉的太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灰烬,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双手因脱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却死死握住那柄沉重的长剑,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放开明辉!”
声音未落,她竟不管不顾,握着剑,如同扑火的飞蛾,直直朝着太后的方向冲了过去那架势。
分明是拼着自身性命不要,也要从太后手中夺回女儿。
惠贵妃离太后尚有几步距离,想要阻拦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婉棠如同疯了般持剑冲向凤座。
“疯子!你这个疯子!”
太后被婉棠这同归于尽般的架势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哪里见过这般不要命的阵仗?
眼见那寒光闪闪的剑尖直逼面门,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箍着明辉的手臂,甚至因为慌乱而向后踉跄了一步。
就是现在!
惠贵妃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将脱困的明辉捞入怀中,紧紧抱住。
而婉棠前冲的势头太猛,尽管太后已经松手。
她手中的剑尖还是因为惯性,擦着太后因惊吓而后仰的脖颈掠过。
一道细细的血痕,瞬间出现在太后保养得宜的脖颈上,沁出殷红的血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婉棠脱力地松开手,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摇摇欲坠。
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惠贵妃护在怀中的明辉。
确认女儿安然无恙后,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
“走!”婉棠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抱着明辉的惠贵妃低喝道。
惠贵妃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
有震撼,有动容,更有决绝。
她不再犹豫,抱紧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明辉,转身便冲破呆若木鸡的宫人阻拦,身影迅速消失在慈宁宫外的风雪夜色中。
明辉的哭声渐渐远去。
场面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反了!反了!给哀家拿下这个弑君的逆贼!”
太后捂着脖颈上那道火辣辣的细痕,又惊又怒,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萧雨柔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狂喜和恶毒。
立刻尖声附和:“快,拿下德妃。她持械行刺太后,罪大恶极。”
呆愣的宫人和侍卫这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脱力跪坐在地的婉棠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石板硌得她生疼。
身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婉棠。
她所要的绝境,她亲手制造的、与太后乃至萧家彻底决裂、势同水火的局面,终于达成了。
只要许砚川在北境能忍住,按兵不动,对她这个“行刺太后”的姐姐不闻不问,那么他们姐弟“受害者”和“被蒙蔽”的身份就能坐实。
皇帝即便猜忌,在没有确凿证据,为了稳定朝局和北境军心,也暂时动不得许砚川。
至于皇帝那点因身世而起的忌惮……
婉棠在心中冷笑。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依靠帝王宠爱的妃嫔。
她手中掌握的庞大商业网络,黄飞虎那边传递来的、关于朝中各方势力的隐秘信息……
许砚川让北境那十万将士真切地体会到了,跟着他,军饷足额,待遇优厚,远比跟着朝中那些勾心斗角、克扣粮饷的权贵有前途!
当兵打仗,除了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不就是为了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她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这份实实在在的利益捆绑,远比空泛的忠君口号更有力量。
就在她思绪飞转之际。
“咚!”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
萧雨柔趁着混乱,假意上前查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悄悄拾起地上一根沉重的门闩,用尽力气,狠狠敲在了婉棠的后脑上。
婉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棠棠,快醒醒啊,别睡了。】
【这么冷的地牢,再不醒过来,真的会永远睡过去的。】
【你最好弄出点弄进来,狗皇帝知道你的事情之后,都要急疯了,现在正在寻找你。】
【可惜,你根本就没有在宫中,你现在在萧家的地牢里,他如何能找到。】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婉棠从深沉的昏迷中拽醒。
刺骨的寒意渗透进来,钻进她单薄的衣衫,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适应着地牢里昏暗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和血腥混合的污浊气味。
“嗬,醒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婉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壮汉正坐在不远处的草堆上。
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在一块粗糙的磨刀石上一下下地打磨着。
那壮汉瞥了她一眼,眼神凶狠,咧嘴露出黄牙,狞笑道:“给老子老实忍着点!”
“等我们家小姐风风光光坐上皇后宝座那天,老子就送你上路,让你也沾沾喜气!”
婉棠眯起眼睛,强忍着头痛和眩晕,打量着他。
“这……是哪里?”
“哼!”壮汉不屑地冷哼一声,手中的动作未停,“将死之人,问那么多干嘛?”
“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了,知道那么多,岂不是更难受?”
他说完,似乎嫌她聒噪,站起身,几步走到婉棠面前。
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将一团脏布,狠狠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婉棠被那恶臭呛得一阵反胃,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壮汉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拍了拍手,重新坐回去。
养心殿内,气压低得骇人。
楚云峥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紫檀木御案,奏折、笔墨、茶盏哗啦啦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翻涌的怒火与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焦躁。
小禄子跪在碎片之中,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涕泪横流,声音哽咽破碎:
“皇上息怒!皇上明鉴啊!”
“娘娘……娘娘她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她看到惠贵妃为了公主持剑与太后对峙,眼看就要酿成大祸,她是为了保住惠贵妃。”
“不让她担上弑杀太后的滔天罪名,才不得已夺剑,惊了凤驾啊!”
他重重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娘娘对皇上,真的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不让皇上为难啊!”
见楚云峥脸色依旧阴沉,小禄子连忙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急切地为婉棠撇清与许砚川的关系:“还有许将军……奴才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从未听娘娘提起过半句与许将军相关的话。”
“娘娘甚至都不知道许将军的身世。”
“她筹备冬衣,捐赠物资,完全是为了边关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绝无半点私心!”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双手颤抖地呈上:“皇上您看!”
“这是娘娘以慈安善堂名义捐赠军需的凭证,上面落款的名字,是您。”
“就连民间最小的善行,娘娘也都记在您的名下,说是要为您积攒民心功德。”
“娘娘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的,只有皇上。”
小禄子口中没有半句谎言,老老实实交代着。
楚云峥目光落在那张捐赠凭证上,看着上面清晰写着的自己的名讳。
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愤怒、猜忌、动容、心疼……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在他胸中冲撞激荡。
侍立在一旁的小冬子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小禄子压抑的抽泣声和楚云峥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楚云峥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郁的决断。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传朕旨意,德妃娘娘……于宫中遇袭,被歹人掳劫,下落不明。”
“着京兆尹、五城兵马司全力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吩咐完,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跌坐回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雕龙。
目光望向殿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婉棠,你必须要给朕活着……”
“朕还要听你亲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