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楚云峥正批阅奏折。
萧四海急急闯入,立在殿中。
楚云峥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唯有萧四海带着质问的声音:“皇上日理万机,当真繁忙。”
“只是昨夜乃是帝后大婚之日,皇上却将柔儿肚子一人留在坤宁宫,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皇后又如何管理后宫。”
楚云峥头也未抬,依旧淡定地看着手中奏折。
“皇上,难道您就不想给臣一个解释吗?”萧四海咄咄相逼。
“解释?”楚云峥一笑,随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两步,丢在了萧四海的面前。
“爱卿不如先看看这个。”他声音极淡,让人听不出喜怒。
萧四海面有疑惑,拿起奏折,只随意看了两行,脸上骤然一边。
上面弹劾的人,正是他麾下两名掌管钱粮的心腹。
如今证据确凿,指名他们勾结贪污,克扣发往北境的军饷。
“皇上,此事……”萧四海忙要解释。
楚云峥抬了下眼皮,目光平静,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北境将士在前方浴血,却有人想要喝他们的血。这种蛀虫,不杀,难以平军愤,正朝纲。”
语气陡然一转,厉声道:“这两人,按律当斩。”
萧四海额头顿时冷汗涔涔,要知道,这两人可是他牢牢把控户部的关键棋子,折损任何一个人,都是重大损失。
培养一个激灵的心腹,需要的代价太大了。
只得忍下一口气,咬牙道:“还请皇上,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至少,他们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的啊!”
楚云峥仿佛听到个笑话,缓缓站起来,走到萧四海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朕说过,别动德妃。”
“萧四海,你真当朕是瞎了吗?”
萧四海身体一僵,狠狠一咬牙,心中明了。
女儿一时的委屈,和左膀右臂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萧四海挤出一丝顺从:“老成不敢。”
“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老臣本意,原只是想……”
不等萧四海将话说完,楚云峥已冷笑出声:“所以,苏言辞的死,也在你们计划之中。”
“断朕臂膀,将朕牢牢把控手中,就是你们萧家的谋划?”
此话一出,大殿氛围骤然紧张。
萧四海陡然挺直背,连连摇头:“皇上误会,臣冤枉……”
“苏大人的确是遇到了心狠手辣的歹徒,臣得知此事,也着实镇定和心痛。”
“够了!”楚云峥懒得陪他在此演戏。
冷冷道:“还有两日,许砚川将会问斩。墨家的事,朕希望就此告一段落。”
“若再生事端,苏言辞的死,朕要彻查。”
萧四海眼底掠过一丝阴沉,却还是郑重道:“墨家之事,已经明了。”
“孙家孙大人,官居二品。如今家中只有一儿子,若能得到一女儿,定会感谢皇恩浩荡。”
只要婉棠入了孙家族谱,便不再是墨家的人。
楚云峥冷冷地注视着他,片刻后,才重新坐回容易,语气淡漠:“如此甚好。”
“至于李怀仁贪墨证据证据确凿,立斩不赦。至于王敏……”
“暂且留职查看,以观后效。”
只杀一人,已是容忍。
萧四海心中滴血,却不得不鞠躬谢恩:“老臣代王敏,谢皇上不杀之恩。”
出宫途中。
一丫鬟急急跑来。
脸上满是焦急:“老爷,皇后娘娘问,皇上今夜来吗?”
萧四海脸色阴沉,愤然甩袖,怒斥一声:“让那个混账自己想法子。”
“说了多少次,莫要冲动做事,谁让她去地牢的。”
“哎,当初舍弃萧明姝,或许真是一个错误。”
【哈哈哈,小禄子前脚将婉棠说的话告诉狗皇帝,后脚狗皇帝就开始设计了。】
【其实他不是不爱婉棠,就是不能接受,婉棠欺骗他的事情。】
【恋爱脑又来了,能清醒点吗?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只是真的要让婉棠,记在孙家名下吗?】
婉棠心一紧,记在孙家名下,那怎么行?
墨家本就是冤枉的。
能够和宁国公并肩的人,又哪儿是一个小小的孙家能够比的。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打消皇上对自己的顾虑。
入夜。
距离许砚川被问斩,不过两日。
楚云峥信步往后宫走去,脚步微停,目光还是不由自主朝着长乐宫看去。
小冬子见状,忙低声或:“皇上,奴才这就让德妃娘娘准备……”
“不必。”楚云峥摆摆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还是去惠贵妃那。”
景仁宫,清冷依旧。
自打惠贵妃入住之后,人人做事说话,格外小心。
然,刚到景仁宫门口。
婉棠纤细的声音正立在院中。
四目相对。
楚云峥欲言又止,还未开口,婉棠已直直跪在地上,一抬脸,早已经梨花带雨。
抬头,声音里面满是哽咽:“皇上,您为何不告诉臣妾?”
“臣妾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楚云峥眉头微蹙,本就动摇的猜疑,此刻更淡了些。
沉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臣妾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这是臣妾永远无法修复的伤痕。”
提到这个,婉棠字字泣血:“若早知道他还是臣妾的弟弟,又如何还会将他视作仇人之子?”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手足相残。”
“王静仪害我母亲,夺我弟弟,已是残忍至极。皇上,您为何也要来补上一刀呢?”
她说得颤抖,身体摇摇欲坠,似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楚云峥见状,心中哪儿还有怀疑。
只是……
如今的局面,早已经不是亲情相认这么简单。
他俯下身,伸手轻轻托起她满是泪水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爹眼睛。
语气缓和些许:“朕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指腹擦过婉棠的泪痕:“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更好。”
顿了顿,语气转为不容置疑:“好了,别胡闹,回去吧!”
“不,臣妾不回去。”婉棠倔强摇头:“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许砚川。”
“他是臣妾的亲人啊!”
“住嘴!”楚云峥语气陡然凌冽,带着十足警告意味:“从今以后,不许你提这事。”
“更不许你再和墨家,扯上什么关系。”
楚云峥说罢,这就要走。
“皇上。”婉棠凄厉呼唤。
小冬子急忙搀扶,拉着她往外面走,语气里尽是哀求:“德妃娘娘,当时奴才求求您了,回吧!”
“最近皇上为了您,已经好几夜没合眼了。”
“不!”婉棠固执,挣脱开来,强硬跪在地上。
【棠棠,见好就收,回吧!】
【你不是找到证据了吗?只要到时候证据拿出来,也不是不能救许砚川。】
【这个时候一直跪着,只会让楚云峥厌烦的。】
婉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
楚云峥只要一日不肯入长乐宫,她就不能走。
男人是否已经放下芥蒂,最直观的表现,永远不是说什么,而是在床上……
冰冷雪花落在婉棠单薄肩头。
身上的伤痕在一片白中,又是那样刺眼。
“皇上,臣妾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去死啊!”她仰头,任由泪水滚落。
声音凄凉决绝:“若执意要是杀,臣妾只求皇上,让臣妾一同赴死。”
“黄泉路上,我们姐弟二人能有个照应。面对娘亲,臣妾也好有个交代。”
“胡闹!”楚云峥气恼,怒喝:“你怎么就不为朕想想?”
婉棠只是仅仅抿着苍白嘴唇,倔强的沉默着。
风中夹杂着雪花,婉棠单薄的身影如此摇曳。
身上细微的伤痕和破碎的神情,看的楚云峥心头一抽。
眼神一冷,楚云峥语气带着讽刺和质问:“你就这样不顾生死?可想过,苏言辞为何会死?”
他转过头,厉声对左右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送回长乐宫。”
宫人内侍缓慢上前,想要搀扶婉棠。她却如同扎了根,死死跪着不动。
雪很大。
那些露着缝隙的门窗,后面总有双眼睛。
楚云峥耐心耗尽,大步上前,竟弯下腰,在婉棠的低呼声中,一把将人扛在肩头。
“放开臣妾。”婉棠挣扎。
楚云峥充耳不闻,迈着沉重步伐,朝着长乐宫走去。
漫天飞雪,婉棠盯着深深浅浅的脚印,总有些恍惚。
似乎在雪山中……
当时,她只求雪大一点,将脚印盖住啊!
皇上走的方向,是长乐宫。
明明婉棠心里面清楚,她已经赢了。可不知为何,心口如此憋闷。
睫毛一抖,一滴泪猝不及防滚落下来。
殿门关上。
屋中早已经暖上炭火。
婉棠落在柔软创时尚,肩头微微耸动,低声抽泣起来。
一把抱住转身要走的楚云峥,颤抖着:“皇上,臣妾错了。”
“其实,臣妾又如何舍得皇上和明辉呢?”
楚云峥转身。
婉棠抬起脸,她没有哭的狼狈,眼泪恰到好处,如同珍珠般滚落而出。
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只是一想到娘亲,臣妾心中有愧啊!”
她说着,如此绝望地站起身,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瓣。
吻的毫无章法,甚至带着嘶哑的力度。
更像是孤注一掷的宣泄和祈求。
楚云峥被这猛烈攻势弄得一怔,随即,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和不悦,也被冲刷干净。
他感受着婉棠的颤抖和用力,似乎是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传递出来。
那颗坚硬的心,也在这番攻势之下,彻底分崩瓦解。
良久,楚云峥才缓缓推开她一些。
摸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看着她尚未干的泪水和无法掩饰的以来,终是传来一声叹息。
语气里全是无奈的宠溺:
“傻瓜……”
他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力道收紧,声音低沉而笃定:“朕说过,要护着你。”
红绡帐暖,只留下热烈,深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