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暮色来得越来越早,酉时刚过,天边就已染上靛蓝。
辛和钰在院外没等到给他开门的人,心下一紧,伸手推开院门,入眼是一片死寂。
“婋婋?”他声音发虚,快步在各个角落都找了一圈。
灶房冷冷清清,两篮蔬菜孤零零地躺在那。卧房里什么东西都没动,就连水井里的桶都没捞出来。
什么事能让她走得那么匆忙?
辛和钰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辛家的人带走了她,刚转身就看到桑青候在院里。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问桑青是否知道凌初的去向,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从未见过桑青这般表情。哪怕曾经刚当上侍从闯下大祸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面如死灰。
“说话……”
辛和钰脚步虚浮,喉头用力滚动了下,挤出的声音却是极小。
桑青二话不说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出沉闷的声响。这一声径直撞在辛和钰的心头,他憋着一口气,连质问都不敢。
小院内落针可闻,辛和钰不说话,桑青却不能不说。他的唇细细颤抖,用尽全力才吐出一句:“凌娘子是属下带走的。”
辛和钰早已料到,却怎么也没想到带走凌初的会是桑青……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带去哪了?”
桑青艰涩回话:“辛府,老太爷那。”
辛和钰身形晃了晃,单手揪起桑青的衣领,“为什么?”
桑青默然,辛和钰拔高嗓门:“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听他们的?!”
“因为属下见不得您被毁了!”桑青不敢直视辛和钰,“老太爷说……不把凌娘子交给他,他就要让您生不如死。”
辛和钰惨笑:“呵呵……那我现在就能活了?”
“我们已经输了啊大人!”桑青红了眼,“若是逃在外面穷途末路,属下甘心随你们赴死,可现在被老太爷捏在手上,属下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您被磋磨!”
辛家的手段,他们再清楚不过,辛和钰也知道,自己被杀鸡儆猴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桑青就妥协了?
辛和钰眼神发滞,满是绝望和后悔。
“那现在呢?她在那帮畜生手里,我们就不会被磋磨了?”
“老太爷为的是拿捏您,只要您暂且低头,凌娘子不会有事的。总得先把命保住才能有翻身的机会啊!”
“没机会了!”辛和钰悲怒嘶吼:“你难道想不到他们会逼我做什么吗?逼我包庇罪犯,逼我杀人逼我和他们同流合污!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对婋婋用刑,逼问我查到的东西又要怎么办?”
他用力推开桑青,从他腰间抽出佩刀架在他颈侧。
“回答我,我是该眼看着婋婋被他们折磨,还是让那些无辜百姓死在我手里?那些为我办事的人,他们还有活路吗?”
桑青紧咬牙关,他会不知道吗?可他没得选。
但凡桑青狡辩亦或承认自己糊涂了,辛和钰还能好受一些。可他越沉默辛和钰就越明白,自己做不出的选择,桑青又有什么办法?
辛和钰扔掉佩刀,转身回到卧房,他想找出那瓶见血封喉。和凌初还没喝过交杯酒呢,总该补上的。
身后传来佩刀被捡起的声音,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噗嗤”声让辛和钰怔住。
锈腥味弥漫开来,血肉倒地的声音令人心颤。桑青已经错了一次,怎能再让主子为难?
背主之人不能留,他必须死。
过了许久,辛和钰才回过头,地上那个再没声息的人,是陪了他十多年,被他视作手足的亲信。
一天之内,他的心爱之人落入敌手,他的兄弟离他而去。他身边已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辛府西苑内,凌初喝茶的手一顿。她心慌得厉害,隐隐有种直觉,辛和钰那边出事了。
可她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品着茶,甚至挑剔地看了桌上的点心一眼,“我不爱吃这个,换掉。”
守在屋里的丫鬟立刻上前,端走那盘点心,剩下的人依旧不动如山,紧盯着凌初的一举一动。
老太爷对她还挺上心,里里外外安排了上十人,还不算暗中的,除非辛和钰有能飞天遁地的高人协助,否则决计没办法把她救出去。
就连她想自裁,在这群人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到。
再好的香茗在她嘴里也没有滋味,凌初放下茶盏,起身刚要出去,盯着她的那几个丫鬟就拦在门口。凌初看得出来,她们身手不俗,况且就算打得过她们,自己又能逃出去多远?
“我要出恭。”
丫鬟倒是没为难她,其中一个屈膝颔首,“奴婢带您去。”
不过在此之前,宋夫人就先来了。她端着一碟子热腾腾的米糕,麻木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
凌初收回脚,客气地请宋氏进门。宋氏将米糕放下,示意凌初坐下与她说说话,“那些点心太腻,估计你不大吃得习惯。”
换做别人说这话,凌初定然会嘲讽,天下多少百姓奢望一口饱饭,她还会嫌腻?但眼前是自己的婆母,凌初无意呛声。
她拿起一块米糕大口吃着,宋氏很喜欢她不拘小节的洒脱,却也好奇,“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他们不会允许的。”凌初说得坦然,若宋氏真能帮她这一把倒还好了。
宋氏苦涩得扯了扯唇,是啊,她连这点忙都帮不上。
凌初咽下米糕,径直问宋氏:“老太爷让你来带什么话?让我有点自知之明?”
“不是老太爷让我来的。”宋氏摇头,“是我夫君。他……让我照顾好你。”
“呵!”凌初冷笑,“他还真是个慈父。”
屋里陷入长久的静默,直到凌初远远地听到一声“婋婋!”
是辛和钰来了。
辛老太爷并没有派人阻拦,毕竟要让辛和钰亲眼看到凌初的现状,才能让他安心认命。
凌初来到门前,被丫鬟伸臂阻拦着,只能遥遥望向长廊。就在辛和钰即将见到凌初时,却被另一边走来的辛腾云拦下。
父子相见,比上次更加剑拔弩张,辛腾云面沉似水,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这些天,他并没有辛和钰想得那么好过。
对上儿子毫不掩饰的怨恨眼神,辛腾云幽幽叹了口气。
“听话,去跟你祖父赔个罪,你祖父说了,只要你洗心革面,这事儿他就不追究了。”
辛和钰冷笑,“洗心革面?祖父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辛腾云并不多言,既然儿子非要反骨,那他只好忍痛教训了。
跟在辛腾云身后的几个侍从立刻会意,扭身走向凌初的客房。辛和钰顿时浑身一凉!
辛家最擅长折磨人,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