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想知道他的答案的,可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不悦地看着我,道:“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说:“就不能不给她打官司吗?她霍明曦有钱有人脉,难道还找不到律师?非要你亲自出手?”
“昭昭,我不希望你插手我的工作!”他语气彻底冷了下来,道:“我既然接了她的离婚案,就不会出尔反尔。”
我失望地笑了下,道:“那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我留谁在我公司,是我的自由,你也别插手我工作!”
沈宴州的眸子暗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定定地凝视了我许久。
最终,他薄唇微启,只落下一句:“记得把桌上的饭热了吃。”
话音落,他转身就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桌上的餐盒还带着余温,可我却没半点胃口,只觉得眼皮发沉。
良久,我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拿出手机找到了沈老夫人的手机号码。
毕竟,老夫人对我和孩子们都这样好。
从沈家搬出去之前,我必须要跟老夫人通个气儿。
可接电话的是平日里照顾老夫人的保姆。
她告诉我老夫人去西岩寺上香后,大师算出最近家里不太平静,所以她要在西岩寺闭关斋戒七天。
保姆道:“叶小姐,您有什么事儿先告诉我吧。等老夫人闭关回来,我再告诉她。”
“等奶奶回来再说吧。”
我说完,挂了电话。
这时,朵朵给我打来电话。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地传来:“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你和珊珊先玩一会儿,妈妈带你们洗漱。”
想到老夫人不在家,我今晚不准备加班到很晚,总不能一直把孩子丢给沈家的佣人照顾。
可朵朵却道:“我们已经洗漱好啦!沈叔叔在给我们讲故事!马上我们要睡觉了,是沈叔叔让我们跟你说晚安。”
珊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叶阿姨,晚安喽!你不要太辛苦,我们都很爱你!”
孩子们甜软的声音落下时,我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温温的棉花,说不清是诧异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确没想到刚跟沈宴州发生了不愉快,他转身就回家,替我照顾两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寂静。
我指尖摩挲着手机外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后来我又接着工作了一会儿,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去。
……
沈家静悄悄的,只在客厅留了一排夜灯。
我每晚回家的第一件事都是先去儿童房看看孩子们。
二楼的感应灯亮起,恰好落在从儿童房门口的身影上。
沈宴州刚关上孩子们的房门,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微松,褪去了商场上的凌厉与办公室里的冷硬,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只是他的姿态,依旧透着深入骨髓的矜贵与上位者的从容。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我以为他早都休息了,没想到又跟他撞个正着。
“回来了?”
他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温润,仿佛几小时前我们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明明照顾了孩子,明明用行动示好,却绝口不提霍明曦离婚案的事。
他的固执,让我既无力又烦躁。
我收回目光,冷冷道:“我去看看孩子们。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侧身,挡住了我的路。
我被迫停下脚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胸前的布料。
“把安染辞了吧。”
他的语气算不上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抬头瞪他,道:“如果我不呢?”
沈宴州似乎在耐着性子,道:“昭昭,我们一码归一码。安染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筹码,我也不喜欢你跟我做交易。你公司才刚做起来,何必为了一个安染,处处树敌?”
“沈律师,我不敢跟你谈条件,论口条我也说不过你。既然你不让我插手你的工作,但请你也别插手我的工作。咱们互相尊重吧,好吗?”
我说完,沈宴州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反驳,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
翌日一早,我到公司时,安染已经等在了我办公室门口。
她唇角还有隐隐的淤青。
我蹙眉道:“安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放了三天假吗?”
安染跟着我进了办公室,声音很低很轻的开口:“叶总,我……我是来辞职的。谢谢您给我机会,也谢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她将一个信封放在我面前。
我没看她的辞职信,只是抬眸望向她,问:“为什么要辞职?”
“那天……都是因为我,才让霍太太闹成那样,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安染,那天是霍太太主动上门寻衅、动手打人。是她给我添了麻烦,而不是你给我添麻烦。”
她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我继续道:“她自己拎不清,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现在已经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该道歉道歉,该受罚受罚,她的错当然是让她自己来买单。”
“昭昭姐……”
安染眼睛红了,哽咽着好像说不出话来。
我道:“你是受害者,不是麻烦制造者。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望着我,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却不再是委屈与怯懦,而是带着一丝释然与感激。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是秘书进来汇报:“叶总,霍明曦霍小姐想见您,但她没有预约。”
安染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露出一抹慌乱。
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因为见识过安染的自信张扬的时候,所以看到现在的她被磨平了所有棱角,也失去了所有傲骨,时时刻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也不好受。
霍明曦是霍明琛的亲妹妹,我知道安染要避嫌。
所以,我先让安染出去了一会儿,才让秘书把霍明曦带进来。
不过十分钟,霍明曦就踩着顶奢品牌的高跟鞋走进了我办公室。
她径直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姿态居高临下,“我时间不多,所以就开门见山了。我嫂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砸了你的办公室,你至于揪着不放,还收留安染那个女人来打霍家的脸吗?你想过没有,大家在这圈子里混,不定你什么时候就犯在我们霍家手里了!”
我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唇角,道:“首先,你嫂子故意损毁我公司财物,殴打、谩骂我和我的员工,警方已经依法处理,谈不上我揪着不放;其次,叶氏集团是我的公司,我留谁、辞谁。你霍小姐没资格管。最后,你嫂子是你哥的妻子,想救她,应该你哥来找我谈。你一个小姑子来我面前充大,算怎么回事儿?”
霍明曦冷笑了声,道:“你千方百计地跟我抢资源,收留安染膈应我们霍家,不就是为了我跟宴州的事儿吗?”
她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沈宴州从小一起长大,我从生下来就认识他了。当年要不是我一时任性,为了气他,答应了其他人的求婚。那么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根本轮不到你。”
她抬手拨了拨头发,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我嫁给现在的老公后,沈宴州就一直没结婚,你以为他在等谁?他在等我回心转意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你这种半路杀出的女人能比的?”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她和沈宴州的过去,从儿时的玩伴说到成年后的暧昧,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精心编排过,只为了刺痛我。
“我们一起在国外留学,他为了我放弃了国外顶尖律所的offer,陪我回国;我生病的时候,他可以通宵守在我床边……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等她终于说完,我才缓缓开口:“霍小姐,好汉不提当年勇。按理说你这把年纪了,眼光该往前看啊!怎么还停留在以前的旧事里呢?况且你说的这些事,沈宴州早就跟我报备过了。”
霍明曦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我看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他说,你们的过去总共就两个月,还是他年轻时不懂事才凑在一起的。他还告诉我,太熟的人真的没办法做情侣,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习惯和凑合,谈不上爱。”
“你胡说!”霍明曦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了几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胡说,你可以去问沈宴州。”
霍明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地瞪着我,最终咬了咬牙,转身摔门而去。
……
叶氏集团车库。
霍明曦上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摘下墨镜,她对身旁的哥哥抱怨道:“我都说了我不来!你非让我来碰钉子!叶昭昭要是想放过你老婆,她那天就不会报警,更不会死活不答应调解了!”
霍明琛蹙眉问:“你确定你是求人的态度让她放人的?”
霍明曦眸子里闪过一抹心虚,随即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按照你说的,去了之后就放低姿态求她,跟她解释我跟沈宴州那段儿早就过去了,跟她道歉。可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妒妇啊,她不信!不仅如此,还把我羞辱了一番。”
“这就麻烦了!”霍明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道:“杨家因为杨羽佳的事成天来找我闹,扬言要把杨羽佳被拘留的事曝光,让公众知道前因后果,霍家又得被推上风口浪尖。”
霍明曦冷哼了声,道:“要我说,嫂子就是生气你跟安染那个小狐狸精那段儿。杨家也是咽不下那口气,替女儿出气。你不如就把安染带到嫂子面前,任凭她发落。等嫂子出了这口气,天下就太平了。”
“你闭嘴吧!”霍明琛语气突然重了几分,道:“下车!”
霍明曦不可思议地看着哥哥,随即,讽刺地说:“你别告诉我,你心里还有她呢?人家都爬上陆之言的床了,你还在这儿上蹿下跳个什么劲儿啊!”
“霍明曦,我让你下车!”
霍明琛莫名烦躁起来,对她道:“还有,我提醒你,沈宴州不是吃回头草的人。你别在他身上花心思了,免得伤人伤己的,犯不着。我也不想以后夹在你们中间,里外不是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
霍明曦气得摔门而去。
大概是被哥哥伤到了自尊,她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道:“对了,那陆之言跟安染年龄相当,比你年轻十岁呢。体力比你好,样貌也不比你差,财富虽然不如你,但也能保证安染吃喝不愁。最重要的是,人家现在是炙手可热的顶流小鲜肉!你一个结了婚的老帮菜,省省吧!”
霍明琛简直被霍明曦这番话气到失语。
胸口的怒火还没平复,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车外,安染穿着一身简约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径直走向一辆白色保时捷,指尖刚触到车门把手,驾驶座的车门便被推开。
陆之言走下来时,安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与面对他时那种讨好的笑完全不同。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安染面前时,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带着恰到好处的绅士感。
安染抬手接过,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之言闻言轻笑出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而温和。
霍明琛的呼吸骤然一滞,仿佛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太熟悉陆之言这种眼神了。
那是男人看向心仪女人时才会有的眼神,带着占有欲,带着珍视,带着藏不住的心动。
这个被他包养了五年的女人,这五年里只为他而活。
她对着他巧笑倩兮,对着他低眉顺眼,用尽浑身解数讨好取悦,连呼吸都似乎带着他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她站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接受着对方的注视,那种平静淡然的模样,像是从未在他身边那般低眉顺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