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就是虎山君的帮凶！是咱们村里的叛徒！”
“要不是长城的人拦着，我们早就把他打死了！”
苏清婉站在原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她看着中年妇女悲痛的模样，再想起老周被村民围攻时的狼狈，心里对整个事情的脉络，终于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老周要么是被伥鬼胁迫，要么就是主动投靠。
而他背后，必然还藏着更关键的线索。
这个线索，才是他至今毫无生命危险的原因。
一念至此，苏清婉抬手轻轻拍了拍中年妇女的肩膀，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儿子白死。”
“同样，也不会让这些伥鬼和叛徒再害人。”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闻言，中年妇女一怔！
她的眼泪还挂在腮边，视野朦胧，只能依稀看得到一个少女的身影，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粗糙的指腹反复擦拭着眼眶，却怎么也擦不尽眼底的红血丝。
等她终于看清身前时，晨雾里哪里还有苏清婉的身影？
只有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槐树叶沙沙作响。
像是刚才那句坚定的承诺还萦绕在耳边。
中年妇女愣在原地，手里攥着的青菜早已蔫了，菜梗上的泥土蹭在围裙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印子。
可下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苏清婉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未消的哽咽，却格外郑重。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她不知道这位“二阶传承者大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可那句“不会让你儿子白死”，却像一颗定心丸，重重落在了她空荡荡的心里。
这些天被异种和伥鬼逼出来的绝望。
好像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透进了微光。
……
云崖山临时指挥部的西侧，一间用帆布搭成的简陋审讯室里，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汗水的味道。
老周被反绑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和脚踝处的麻绳勒得紧紧的，已经渗出了血痕。
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既有被村民砸出来的淤青，也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嘴唇干裂得像是要流血。
李诚坐在他对面的木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眼神冷得像冰。
桌角的台灯开着。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落在老周身上，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说吧，老周。”
李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
“伥鬼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村里的人都骗？”
老周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
“我……我没有……李长官，我是被冤枉的，那些伥鬼是自己找到村里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
“冤枉？”李诚突然冷笑一声，抬手将桌上的一叠照片推到老周面前。
照片上是中年妇女儿子的尸体，是王婶家被烧毁的茅草屋，还有几个被伥鬼诱杀的村民。
七窍流血的模样狰狞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些人，哪个不是你点头说‘安全’，才跟着伥鬼走的？”李诚的声音陡然拔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巡逻队早就拍到你领着伥鬼绕开防线的画面了！”
“我是念及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迟迟没将这些证据递交给长城总部，否则，你死一万次都难逃其罪！”
老周看着照片，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不是害怕，而是带着一丝绝望的崩溃。
“我没办法啊李长官！我女儿……我女儿还在伥鬼手里！他们说要是我不帮着骗村民，就把我女儿扔进虎山君的巢穴！”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就那一个女儿啊！她才刚成年，我不能失去她！那些村民……我对不住他们，可我没办法啊！”
李诚的手指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却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女儿？你倒是会找借口。”
他俯身向前，凑近老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诱惑的意味。
“不过，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女儿安全回来，还能还你清白。”
老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抬头看着李诚。
“机会？什么机会？李长官，只要能救我女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很简单。”李诚靠回椅子上，指尖依旧敲着桌面，“明天早上，伐山计划会启动，到时候我们会把虎山君逼到南侧的谷底。”
“你要做的，就是在今天晚上，想办法联系上伥鬼，告诉他们‘长城的主力会从西侧进攻主峰’。”
“记住，一定要让虎山君相信，西侧才是我们的主攻方向。听懂了吗？”
老周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可……可伐山计划不是要从西侧清理松林吗？要是虎山君守在西侧，我们的人……”
“这就不用你管了。”李诚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需要把消息传出去。只要虎山君被引到西侧，我们就能在谷底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杀了它。”
“到时候，虎山君死了，伥鬼没了靠山，你女儿自然就能回来。”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威胁：“而且，只要你做得好，我可以对外宣称，你是‘忍辱负重为长城传递假情报’，村民们不仅不会再恨你，还会把你当英雄。”
“可要是你不做……”
李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眼神里的冷意，已经让老周浑身发冷。
老周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边是被自己欺骗的村民，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女儿。
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声音带着绝望的妥协。
“我……我做。”
李诚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门口的士兵进来。
“把他带下去，看好了，别让他跟其他人接触。”
士兵应了声，上前解开老周的麻绳，押着他往外走。
老周的脚步踉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佝偻，像一株被狂风压弯的草。
审讯室里只剩下李诚一个人。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眼神落在中年妇女儿子的尸体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废物一个。”
然后，随手将照片扔回桌上。
起身朝着自己的临时房间走去。
李诚的房间就在指挥部的东侧，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
他推开门，习惯性地看向书桌。
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份伐山计划的副本。
是他早上特意放在那里的，准备睡前再看一遍。
可下一秒。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书桌上的《长城战术手册》，原本是平放在最上面的，现在却被翻到了第 37页，页脚还微微向上卷着。
他记得很清楚。
早上离开时，特意把书桌收拾整齐了。
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谁来过？”
李诚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枪，缓缓走到书桌前。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书里没有夹东西，计划副本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可那种“被人潜入过”的感觉，却像一根刺。
深深扎在他心里。
是督查组的人？
还是……赵岚派来的？
李诚皱紧眉头，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的窗户。
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门也好好的，钥匙一直带在他身上。
“难道是我记错了？”
他喃喃自语，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才审讯老周的时候，一道赤红色的火焰曾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在书桌前停留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李诚站在书桌前，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将书和钢笔放回原位，却在心里加了一层警惕。
不管是谁来过。
看来接下来的行动，都要更小心才行。
……
天还没亮。
云崖山的晨雾比前一天更浓了，能见度不足十米。
指挥部东侧的空地上，机甲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叶云正围着三台“裂地”型机甲转，手里拿着扳手，最后检查了一遍机甲的能源模块，对着通讯器说道。
“赵岚，我这边没问题，机甲能源满格，火焰喷射器的燃料也够支撑到伐山结束。”
赵岚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腰间悬着长剑，正站在队伍前面，目光扫过面前的传承者们。
足足有五十人，都是起码三阶传承者。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声波干扰装置，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都听好了！”
赵岚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清晰而有力。
“按照计划，五分钟后出发，目标是云崖山主峰西侧的松树林。到达指定位置后，先启动声波干扰装置，再用伐木机清理树木，速度要快，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声波异动，立刻撤退！”
“是！”传承者们齐声应和，声音在晨雾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叶云跳上机甲，坐在驾驶舱里，调试好全息投影。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松树林的路线。
还有声波干扰装置的部署位置。
他对着通讯器笑道：“放心吧，有咱这机甲在，就算虎山君突然冒出来，也能撑到支援来。”
赵岚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凝重。
“别大意，虎山君的声波范围比我们预想的大，而且还有伥鬼在暗处，一定要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她抬手看了看战术手环上的时间。
凌晨四点五十分，距离伐山计划启动，还有十分钟。
赵岚的目光收回，继而扫过身侧的老周时，没有半分波澜，冷的像是在看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显然，她也是清楚了那个疑似泄露长城机密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城没处决这家伙。
不过，和她没关系。
最好别在这次的战斗中招惹到她。
否则，她必杀之！
对待叛徒，赵岚绝不手下留情！
老周被两名士兵押着，头埋得更低，手腕上的血痕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红，昨晚审讯室里的绝望还没从他眼底褪去。
赵岚看着老周从自己的身前走过。
可她没说半个字，既没斥责，也没安慰。
而是很快冷静下来。
作为长城二阶传承者，她比谁都清楚，此刻任何情绪都是多余的，伐山计划才是重中之重。
她抬手理了理作战服的衣领，指尖触到腰间的长剑，冰凉的触感让她眼神更沉，转身径直走向机甲停放区。
只留下老周在原地，被士兵押着往西侧的联络点去。
按照李诚的计划，他要在那里等着伥鬼的接头人。
晨雾里的钟声突然响起，沉闷的声响撞碎了山林的寂静。
十分钟，到了！
赵岚站在机甲前，抬手挥下：“行动！”
话音未落，叶云的机甲率先启动，“裂地”型机甲的引擎发出震耳的轰鸣，履带碾过泥泞的地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五十名三阶传承者分成五队。
每队十人，手里的声波干扰装置亮起淡蓝色的光，像一串移动的星辰，跟在机甲后方，朝着主峰西侧的松树林进发。
雾气被机甲的气流吹散，露出前方黑压压的树林轮廓。
枝叶间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支队伍。
而在云崖山北侧的一处陡峭山崖上。
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突然从晨雾里显现。
火焰在空中凝聚、收缩，渐渐化作苏清婉的模样。
她站在崖边的岩石上，腰间的鸣渊剑轻轻颤动。
她居高临下，看着赵岚和叶云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西侧的松树林里，又转头看向老周被押着往相反方向走的背影。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昨晚潜入李诚房间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李城，到底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