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暂时的安全,紧绷的心神稍缓,但溶洞内的气氛却更加凝重。
幽蓝色的苔藓微光,映照在两张神色各异却同样戒备的脸上,脚下是枯死巨藤冰冷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陈腐与死寂。
仇长老缓缓转过身,与谢昭临拉开了三丈距离,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她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手腕上被惊霄绫勒出的红痕尚未消退,隐隐作痛。
“莫长老,”她缓缓开口,“方才援手之情,我记下了。不过,方才拉我下来的这一手,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仇长老言重了。”谢昭临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自保之举,谈不上援手。至于刚刚……若非如此,仇长老此刻恐怕已在外界与那怪物殊死搏杀,生死难料。相比之下,这地下虽诡谲,至少暂无性命之忧,不是吗?”
她的话让仇长老眼角微跳,但很快恢复平静:“莫长老快人快语。既然如此,眼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暂且放下成见,先找到出路再说?”
几个呼吸的沉默,如同几个时辰般漫长。
“左边第三个洞口,有微弱气流,可能是出口之一。”谢昭临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
“这残骸内部,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波动方式……与外面那怪物同源但逆反。”仇长老几乎同时开口,声音同样冷静得没有波澜,她伸手指向枯死植物主干上一个不起眼的裂缝,“这里,可能是关键。”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信息,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有最必要的共享。
她们都清楚,在这里,任何内耗都等于自杀,外面的怪物随时可能找到进来的方法,这个洞穴本身也透着诡异。
合则两利,分则两亡。
“先探路,还是先查残骸?”谢昭临终于侧过头,看向仇长老。
“残骸。若有线索,或可制衡外面那东西。若没有,再探路不迟。”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擅长阵法感应,可主查。你警戒四周,尤其是洞口和那些根须动静。”
“可。”谢昭临言简意赅,身形微动,已然占据了一个既能监视洞口、又能策应仇长老的位置。
惊霄绫虽已收回,但她周身的气息却更加凝练。
仇长老也不再废话,指尖掐诀,阵盘悬浮身前,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枯死的残骸,神识探入那道裂缝之中。
溶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幽蓝的苔光闪烁。
真要说两个人多么相互信任?谈不上。
但利用彼此活下去的意愿此刻却高度一致,这种关系,比虚伪的合作更直接,比单纯的敌对更危险,却也可能是她们唯一的一线生机。
时间缓缓流逝。
仇长老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专注而凝重。
谢昭临静立一旁,看似在警戒四周,实则大半心神也落在仇长老和那残骸之上,她的神识同样在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仇长老周身的灵光渐渐收敛,阵盘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缓缓收回灵丝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困惑。
“如何?”谢昭临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听不出情绪。
仇长老转过身,脸色不太好看,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挫败:“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继续道:“这残骸内部……能量确实沉寂得可怕,就像是被彻底抽干了所有精华。除了最外层残留着一丝与外面那怪物同源但性质逆反的微弱波动外,内部核心……空空如也,连一点印记或意识碎片都没有留下。”
她抬头看向谢昭临,眼神复杂:“这不合常理。如此庞大的残骸,即便枯死,也不该如此干净。除非……有某种力量,在它彻底死亡前,将其核心的一切都转移或……抹除了。”
她这番话,听起来像是真心话。
以她的阵法和感知造诣,如果残骸内真有明显的克制之法或重要线索,她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这种“空”的状态本身,就透着一种诡异。
谢昭临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巨大的残骸。
她其实相信仇长老的判断,至少大部分是可信的,因为她的神识感知也告诉她类似的结果——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和空虚。
这残骸,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彻底失去价值的空壳。
溶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比之前更加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短暂的沉默后,仇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将目光投向谢昭临之前提及的左侧方向:“看来……只能指望你发现的那个可能有气流的洞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尾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
谢昭临没有立刻回答。
她微微侧首,耳廓轻动,仔细捕捉着来自头顶洞口处那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根须搅动声。
外面的怪物显然没有丝毫放弃的迹象,反而因为猎物的消失而变得更加狂躁。
“那个洞口,未必是生路。”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气流微弱,可能通向更深处的地脉迷宫,也可能只是死胡同。而且……”
她顿了顿,转向仇长老:“你觉得,外面那东西,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它的感知范围吗?即便我们侥幸找到另一个出口,恐怕甫一露面,就会迎来它最疯狂的攻击。”
这是一个残酷却极有可能发生的现实。
她们或许并非找到了安全区,而是闯入了一个更巨大的囚笼。
唯一的区别,是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冒险一搏。
仇长老沉默了,面色苍白,就连眼底深处似乎也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然而,谢昭临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
演得可真像啊。
一个能凭借金丹修为在青溪宗内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可能与两位长老离奇陨落有关联的人,甚至心思深沉,最擅长利用他人隐藏自身……会如此轻易地陷入绝望?
骗鬼呢。
谢昭临可以肯定,这仇长老必然还藏着保命甚至反击的底牌。
她此刻的示弱,不过是另一种试探和伪装,想引诱自己先亮出底牌,或者……在关键时刻将自己当作弃子。
同样的,谢昭临自己又何尝不是底牌未尽出?
无论是幽幽、墨魇,还是她自身真正的实力和重生带来的经验,都远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窘迫。
两人从落入这溶洞开始,看似在合作求生,实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互相试探,互相伪装,都在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或者先耗尽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