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只剩下一些仿佛野兽咀嚼吞咽的可怕声响,以及零星的火苗噼啪声。
极致的恐惧和死寂,让她几乎崩溃。
当最后一点声响也消失后,花似玉在黑暗中又不知煎熬了多久。
求生的本能,以及一种想要确认亲人情况的冲动,驱使着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推开了暗格的门。
门开了,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晕厥。
她颤抖着,爬出了暗格。
眼前的一切,让她如坠冰窟,灵魂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曾经熟悉的家,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焦土。
织机房倒塌了,晾晒场变成了冒着黑烟的垃圾堆。
而在仓库门口,她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父亲花明轩倒在血泊中,胸膛被利爪彻底剖开,内脏流了一地,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天空,充满了不甘与担忧。
二叔花明远趴在不远处,身下护着什么东西,后背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
而花雅南……她没有找到尸体,可能被叼走了。
“啊……”极致的悲痛和恐惧堵住了她的喉咙,连一声像样的哭喊都发不出来。
她瘫软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
整个青州城西,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凝固的血液将地面染成了暗红色。
一些低的妖兽还在废墟间徘徊,啃食着残留的尸骸。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她像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废墟中走着,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
家没了,亲人没了,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就在她精神恍惚,几乎要跌入一处断裂的沟壑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
她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身着华丽紫袍的女子,她容貌美艳绝伦,额生晶莹龙角,她气质高贵而神秘,眼神淡漠地扫过这片惨状,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强大而深不可测,让花似玉本能地感到战栗。
而另一位,则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斗篷之中,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的帽檐阴影下,只能看到一个略显干瘦的下巴。
他手中拄着一根造型古怪的、像是某种鸟类腿骨的黑色手杖,周身散发着一种阴冷、死寂的气息。
“哦?还有个漏网的小家伙。”池玲玉的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目光落在花似玉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根骨倒是不错,可惜吓破了胆。”
那黑色斗篷下的午羊长老,似乎看了花似玉一眼。
虽然花似玉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花似玉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心死神伤,怨念深重……是个好苗子。带回去,或可继承我悲门衣钵。”
池玲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午羊长老看上了,那便带走吧。这满城的死气,倒也适合悲门修炼。”
午羊长老伸出枯瘦的手,那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尖锐。
他隔空对着花似玉轻轻一点。
花似玉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和死寂意味的力量涌入体内,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泪水、恐惧和悲伤,将它们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同时,一段关于悲门的粗浅功法信息和一种如何利用自身悲伤情绪的方法,强行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从今日起,你便是悲门弟子。”午羊长老的声音不容置疑,“忘掉过去,或者,让它成为你力量的源泉。”
说完,也不等花似玉反应,池玲玉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力量便裹挟着花似玉,随着他们二人,化作流光,消失在了这片血腥的废墟之上。
篝火旁,花似玉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梦中的血腥与绝望,以及那属于悲门的力量烙印,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清晰。
池郁和云曦都被她的动静惊动,看了过来。
“做噩梦了?”池郁问道,语气比起之前,少了几分冰冷。
花似玉看着跳跃的篝火,眼神还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背的伤处,又看了看池郁和云曦,梦中父亲和二叔最后的面容与眼前两人的身影似乎有瞬间的重叠。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次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那段被魔教拯救的过往,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也是她无法摆脱的枷锁。
而加入悲门,究竟是得到了新生,还是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连她自己,也早已分不清了。
花似玉从噩梦中惊醒后,神情有些恍惚,在池郁和云曦的注视下,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只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不愿多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池郁伸手扶了她一把,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之前的疏离,“伤势未愈,不要逞强。”
他递过一些干净的清水和剩下的浆果。
云曦也默默地将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岩甲兽幼崽往怀里揣了揣,走了过来。
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后,再次上路。
池郁依旧走在最前,云曦断后,受伤的花似玉被护在中间。
越往森林深处行进,环境变得越发诡异莫测。
原本就茂密的植被仿佛活了过来,变得更加狰狞扭曲。
巨大的藤蔓如同怪蟒般缠绕在参天古木上,厚厚的苔藓覆盖了一切,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踏在某种活物的背脊上。
最令人不安的是,不知从何时起,林间开始弥漫起灰白色的浓雾。
这雾气并非水汽,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且粘稠而湿冷,能极大地阻碍视线和感知。
不过片刻功夫,能见度就已降至不足十丈,连阳光都难以穿透,四周一片昏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