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脑中立刻闪过董裕安三个字。
算算日子,董裕安已离开青州有一个月,不知周贤是否寻到他的踪迹。
但董裕安狡兔三窟,既已逃走,必不会留线索。
“你们的寨子在哪里?”徐青玉追问。
那人不肯说。
徐青玉笑了:“何必呢?待会儿打你一顿你还是得说,不如直接跳过这一步。”
山贼瞥了眼旁边同伴的尸首,终于开口:“在那座石头山的半山腰。”
徐青玉琢磨着距离不远,自然有心会一会这位大当家。
沈维桢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摇头示意不可。
徐青玉清点人数——
加上静姝和沈维桢的人,能打的不过五六个。
她又问:“你们山寨有多少人?”
“好几百!”
沈维桢冷笑:“青州附近若有这么大的匪窝,早被官府端了。老三,断他一臂,让他吐点实话。”
那名唤老三的侍卫提刀上前,山贼顿时脸色惨白,连连磕头:“爷爷!是我胡说!只有二三十人!”
徐青玉当机立断:“去把你们大当家带到这里来。”
山贼惊恐摇头。
徐青玉转身冲沈维桢眨眼:“沈公子,你上次那毒药还在吗?给他吃一颗,别叫他跑了。”
沈维桢取出荷包里的黑色药丸——
那是他治疗心疾的药。
他配合道:“只剩最后一颗,毒性剧烈,过量即死。”
徐青玉接过药丸,似笑非笑:“无妨,一个山贼而已,死了丢进山林,谁也发现不了。”
山贼面色巨变,拼命摇头,却被左右按住,掐开喉咙,药丸顺势落入腹中。
“这药剧毒。”徐青玉缓缓道,“你若听话,把大当家带来,我便求沈公子给你解药。但我也不知这药何时发作,所以——抓紧时间。”
那人抠喉欲呕,却吐不出药丸,面如死灰地跌坐地上,喘息着问:“可大当家生性多疑,我如何取得他信任,把他骗出来?”
“简单…”徐青玉拍手,“就说我队伍里有个美如花的仙女,只让他一人享用。”
“仙女?”那人看来看去,“哪儿来的仙女?”
徐青玉抬脚踹了那人一脚。
很好。
他踹自己两脚。
自己还了他六七八脚。
很公平。
等等——
这个解题思路怎么这么像傅老六?
要不当初他怎么在驿站泼了自己三盆水?
“问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待会儿便将人引到刚才山贼射中我马的地方。”
沈维桢闻言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趁着那人连滚带爬消失在林间,沈维桢和徐青玉二人缓缓朝静姝的方向走去。
此刻正是午后,秋日阳光正盛,草地悠悠。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刚才来的方向,到半坡时,便遇见了慌忙来寻人的静姝。
两支队伍合二为一。
小刀冲在最前头,提着剑跟杀猪似的,眼睛赤红,“哪个狗日的敢动我小刀哥罩的女人?”
秋意也吓坏了。
这怎么出门寻个差事还能遇到山贼?
刺激!
太刺激了!
这不比窝在村里刺激?
徐青玉安抚二人道:“我没事。刚才遇见两三个山贼,刚好沈公子从这里经过救了我。”
静姝一愣:“青州附近有山贼吗?”
沈维桢是青州本地人,因而两个姑娘都望向他。
沈维桢则道:“青州城内已好几年没听说过有山贼出没,或许是从前剿匪的漏网之鱼。”
徐青玉接着道:“我已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引他们的大当家来此咱们正好一网打尽。”
静姝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沈维桢那边——
不过两三个人,加起来能打的也就五六人。
徐青玉却不以为意:“不用担心,他只会引来最多一两个人。咱们埋伏在山道两侧,把所有财物和美人留在车上。”
静姝左右张望:“咱们哪儿来的美人?”
徐青玉指了指自己,挑眉一笑:“美人在此。”
沈维桢闻言又是一笑。
他面色苍白,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这一笑,却有一种孱弱破碎的美。
几个人迅速分散开来。
徐青玉挑出武力最强的一人,让他埋伏在更高处,形成两道防线。
她自己则守在马车旁,沈维桢陪在她身边。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惟有风吹过山林,卷起树叶“哗哗”作响。
想起方才那一幕,徐青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你刚才——?”
沈维桢偏过头。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衬得他的瞳孔漆黑如深渊。青丝以玉冠束起,露出清俊的轮廓。
“什么?”他不解。
徐青玉指了指他的长剑:“刚才那一刀砍过来时,你明明有拔刀的时间,你却犹豫了。你在犹豫什么?”
沈维桢唇角的弧度微微一顿,随后瞳孔里泛起如雾般的笑意:“你看错了。”
徐青玉喉头一滚,踮脚坐上马车,笑了笑,却没追究:“或许——”
可她心里明白——
沈维桢那一刻,在犹豫是否拔剑。
换句话说。
沈维桢在犹豫……他要不要死。
沈维桢——
一直在等死。
徐青玉心头一沉。
她不知如何劝慰,一切言语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
她向来信奉一句话,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你把对方所经历过一切经历一遍。
所谓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你若经他苦,未必有他善。
两人一时无言,一个坐着,一个立着,望向远方的山峰,直到静姝等人全部埋伏妥当。
很快,徐青玉听见道路尽头传来马蹄声。
她嘱咐沈维桢:“你去旁边林子里等着吧。”
实在是沈维桢身子太过孱弱。
沈维桢却不说话,只是握紧腰间长剑,撩开车帘坐了进去,还对她淡淡道:“不必管我,我在这里为你垫后。”
徐青玉心想:你一个重病之人,还要帮我垫后?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沈维桢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徐青玉沉默片刻,取下自己的发带塞到他手里,又背过身去:“把我的手绑起来,绑个活结。”
沈维桢接过发带。
那是最普通的棉麻发带,样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在任何一家布庄都能买到。
也不值两个钱。
沈家好多奴婢用的便是这种发带束发。